第二章 你是誰(2)
憶起往事,她眼光閃閃似有淚,可唇瓣卻始終是上揚的,倒是小丫頭碧玉見了那一排排被擦拭得鋥光瓦亮的牌位,有感而發道:
“雖說咱們府上沒有老人了,但祖宗牌位在,新夫人總要來磕個頭的,她便是仗著自己娘家勢大,才這般不顧我們府裏的感受。”
榮安縣主李紅荼出身高貴,被父母雙親寵溺著長大,傲慢與嬌蠻自然都是有一些的,她本人亦不算愛惜自己的名聲和羽翼,做出的事說出的話往往少經思慮、不甚周全,難免要叫人嚼了舌根。
淩照水深看了碧玉一眼,有些感慨:
“別說了,她不容易的。”
年少的驚豔與歡喜,能夠堅持七年,是多麼的不容易,更何況在這場來之不易的婚約裏,榮安縣主對淩灑金眼見的是真真切切的歡喜。
但淩灑金對她的高攀裏,總是難免會摻雜一些人情與世故。
其中究竟有幾分是愛情,很難說得清。
“小姐,蘇姑娘也來了。”
走出祠堂的時候,碧玉附在自家小姐耳邊,小聲提醒道。
離京多年,淩照水已經不記得許多人和事,但這位蘇攬月蘇姑娘,她是不會忘記的。
淩蘇兩家是世家,蘇姑娘與淩家兄妹青梅竹馬長大,淩灑金科考之前,淩家和蘇家便有過口頭約定:
金榜題名後,洞房花燭夜。
才子佳人,出雙入對,惹時人注目,隻可惜後來淩家出了變故,人人避之不及,這口頭婚約,自然也便不作數了。
陳年往事,本不該在此刻被提起,可總有人看不得昔日情人的熱鬧與自己無關,哪裏都想插上一腳。
淩照水出了門,走巷穿街後,剛剛看見平遠侯府的高簷,便有等在門口的碧芳嬤嬤迎出來滿臉愁容地訴苦告狀:
“蘇姑娘一直哭,從新人對拜哭到了送入洞房。”
“榮安縣主當著眾人的麵發了很大的火,把咱們大爺關在新房外頭了。”
“侯爺夫人也惱了,派了幾波人去勸。可那蘇姑娘跟那泉眼裏的活水似的,勸了反而哭得更凶了,這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的弄得賓客們都很難堪。”
碧芳嬤嬤滿心眼裏透著著急:
“咱們大爺好不容易才有了造化,別因為這件事把親家得罪了喲。小姐,你快想想辦法,把那尊大佛從女賓客那裏挪走吧!”
時值黃昏,大地蒼芎殘留的一抹豔黃傾泄在淩照水單薄的脊背上,她仰望平遠侯府鎏金的牌匾,裏麵的喧囂與熱鬧讓她有些許的晃神,言笑晏晏、進進出出的賓客令她踟躕不前。
她有許久,不曾與世俗交過手了。
進出賓客們的目光都會有意無意地在她身上流連,便是在人如潮湧、命比紙薄的京都城,像淩照水這般別致的美人,也總是惹人矚目的。
矚目,卻碰不得。
京兆府尹大姑娘蘇攬月痛徹心扉的哭聲,催使著來往的達官顯貴、世家子弟不得不想起她與新郎官淩灑金的那一段旖旎繾綣的少年情事,以及淩家的那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往。
“她是罪臣淩捭闔的女兒。當年淩捭闔伏誅後,王爺還曾為他的家眷求過情。”
肅王武瑛玖來遲,錯過了平遠侯府方才的熱鬧。一下馬車,打眼便瞥見了淩照水。
女人著一襲碧青色雲紋紗裙,正聽身邊人絮叨,麵容平靜安寧,身姿清麗出塵,絲毫不覺自己已成為了眾人視線暗搓搓交彙的中心。
肅王隨口打聽她,可能也隻是出於些許人之常情的愛美之心。
果然,聽罷了下屬的回複,武瑛玖便道:
“是嗎?本王不記得了。”
貴人事忙,縱使刹那驚豔,擦肩而過後,誰又會記得誰呢?
可是,偏偏擦肩而過時,他聽見她用嬌柔略帶幾分呢喃的聲音說:
“您先別急,讓我緩一緩。”
淩照水探出一隻手安撫著碧芳嬤嬤,豈料那隻手未曾落在嬤嬤的衣袖上,便被人橫空握住了。
她驚愕間蹙眉抬頭,見到一張奪目的逼人的俊臉近在咫尺,看得出他在極力克製著自己洶湧的情緒,可是嗓音裏仍然夾雜了幾縷難抑的激動: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