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微涼的夜風吹拂著剛剛發芽的柳樹,透過打開的窗戶竄進屋來。架子上的幾個火苗輕輕顫了顫,似有熄滅的跡象。窗前的少女冷得打了個哆嗦了,連忙擱筆關上了窗子。
軒兒剪掉幾根有些長的燭芯,柔聲道:“予淑,快睡了吧,明日晨起再寫也不遲。”
予淑朝手心嗬了幾口熱氣,跺了跺凍麻了的雙腳,頗為糾結地嘟囔:“春日早晚寒,要我早起還不如一夜不睡。何況你知道的,我不寫完這些字,睡在床上也不踏實。”
軒兒走上前去,撿起桌腳揉作一團的紙在桌子上輕輕攤開,細看那一筆一劃有些稚嫩卻分外認真的字跡,她不禁連連皺眉:“這樣好的一幅字,還是不能過關麼?”
予淑沒好氣地指了一指:“你沒看這兒都寫錯了麼?要是這樣馬馬虎虎地交上去,先生要打手心的。”
“啊?”軒兒眨眨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怎麼管得如男子的私塾一樣嚴格,你說的可是真的?”
“那當然。”予淑認真地點點頭,“打手心倒也罷了,兩個妹妹都寫的那麼好,我比人家年長還不好好做表率,多不好意思啊。”
軒兒點點頭:“這倒也是。那麼這張呢?”待那張紙全部攤開,她不由驚呼,“這麼大一塊墨漬!”
予淑沒好氣地搶過那張紙,揉作一團扔了開去:“我又不是故意的。”
“那麼這張呢,看起來工工整整的沒什麼問題呀?”
“哎呀,這張是從前寫的啦。”
“予淑啊,我看你今晚真的是寫不好了……”
“你胡說!”予淑正愁有氣沒處使,忽聽窗外有人輕笑。二人頓時嚇得汗毛直豎,卻聽那人道:“這時候了還在用功,不知白日裏做什麼去了?”
予淑眼睛一亮,故意裝出受驚過度的聲音顫抖地道:“你……你是什麼人!夜半三更闖入女子閨房想要做什麼?我,我跟你說,這裏可是兵部侍郎曲大人的府邸,容不得你這猖狂賊子亂來!曲大人是一身正氣,武藝高強,你這樣的小賊,他一個人可以對付十個!”
“在下不過是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窮書生,十個不敢當,但若對付你一個,嘿嘿嘿,那是綽綽有餘的。”那人想裝出幾聲陰笑,卻由於沒這經驗,笑得像被掐著脖子的公鴨一樣難聽。
予淑衝向門口,用力地打開門,叉手喊道:“你再不走我就要叫人了!你你你,別靠近,再靠近我就把你拉進來!”
“這麼晚了還不睡,小心真的招進什麼不該惹的東西。”曲適斜了她一眼,大大咧咧地踏進房間,順手闔上房門。一點也不拘束地逡巡著少女的閨房,目光最終落定在桌案上。那裏攤開著一大堆皺巴巴的廢紙,望著紙上的字跡,曲適氣得連連搖頭,直說浪費了好紙。
不知予淑是故意裝傻還是真的不知他意有所指,隻謙虛地幹笑道:“這紙是不錯,揉爛了怪可惜的。”
曲適決定一點麵子也不給她,徑直指著字道:“看看你都寫了些啥,你以為是在畫路線圖呢!橫豎撇那都是一根棍子,你家賣晾衣竿的?雖然寫了這麼多,精神上值得表揚,但本大人實在不忍心繼續荼毒視線了。戒尺何在?”
予淑現在一聽見這兩個字,腿肚子就開始打顫兒,無助地看了一眼軒兒,卻見她轉身拿來一把裁衣尺,恭恭敬敬地舉在眼前。曲適哼了一聲,不去看臉色發白的予淑,轉身走到桌案前,用尺子在字前一比:“你自己來看。”
予淑走上前去,看著還算工整的字跡用尺子一遮,頓時就跟若隱若現的土丘一樣,實在令人不忍觀看。曲適皺了皺眉:“先生給你的臨帖呢,怎麼不照著寫?”
“先生給的臨帖我不小心弄上墨汁了。”予淑說著,展開一張沾了大塊墨漬的紙來,“我怕先生責罵,就想摹仿出先生的字體來以假亂真,寫了這麼多卻一張都不滿意。”
曲適點點頭,手指摩梭著習字專用的莎葉紙,忽地翻出一張空白的來,兩角鎮上,吩咐道:“磨墨。”
予淑“啊”了一聲,似乎還沒有太明白,就聽曲適不耐煩地道:“快給我磨墨,我幫你把先生行字的那一列補上。”
予淑頓時眉開眼笑,恨不得一把抱住他:“曲大哥你真是好人,以後我就靠你了!”
曲適冷笑道:“我明天就去告密,你等著打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