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管子》為例,其中就有很清晰的“輕重術”,非常具體地說明國家要如何積極調控經濟以求國富與民裕;相對地,從梁的七個公例看來,《墨子》的經濟主張大都是消極性的、製約性的、規範性的,毫無積極的經濟路線可循。梁寫《管子傳》時對管仲的評價極高,說他是“我國足以自豪於世界者”,“嗚呼!如管子者,可以光國史矣!”(參見此書首章與全書的末段)。他在1909年寫《管子傳》的目的,是希望“愛國之士,或有取焉”(頁3);在1904年寫《子墨子學說》時,首段就說“今欲救之(中國),厥惟墨學”。讓人困惑的是:如果某位財經人士對梁景仰有加,他到底應該聽從梁在《管子傳》內所主張的“經濟主權在君說”呢?還是應該跟隨《墨子》內的禁欲製約說呢?其實管墨兩家在立場與手法上大異其趣,有不少地方甚至是不兼容的,例如《管子》內有《侈靡》篇,但《墨子》卻很強調《節用》篇,梁要讀者如何協調呢?
再說,梁把墨子說成“小基督”、“大馬克思”,把墨子的經濟公平分配原則,比附到“俄國勞農政府治下的經濟組織”,這類的過度詮釋真是有點“不倫不類”。此外,他在《墨子學案》第二自序末兩行說:“墨子之經濟理想,與今世最新之主義多吻合。我國民疇昔疑其不可行者,今他人行之而底厥績焉。”梁未明說“今世最新之主義”,是指社會主義或共產主義或是何國的哪種製度,但這類的比附總是讓人覺得不妥當。
今日重讀梁的這些見解與說法,我不知道要如何同意黃克武的結論,說:“梁啟超論墨之作表現出他個人的學術風格,以及思想的一貫性,在二十世紀人類曆史上,他絕對算得上一個既博學又敏銳的思想家。”(1996:90)廖名春研究梁啟超的古書辨偽法之後,“認為梁關於古書辨偽方法的論述,從觀點到論據都存在著嚴重的錯誤,簡單地利用梁氏的方法去判定古書的真偽及其年代,往往造成冤假錯案”(1998:353)。這項觀察或許也可用來和黃克武的結論相對照。
最後再舉一例,說明梁並非“絕對算得上一個既博學又敏銳的思想家”,這是黃伯易《憶東南大學講學時期的梁啟超》的見證。“人所共知,梁啟超在南京東南大學做過教授(1922年下半年至1923年初),隻少數人知道他同時在南京支那內學院當過學生。在暑期學校剛近結束時,我發覺梁先生不似初到南京時那樣精神愉快,似乎隨時處在沉思狀態,桌上堆滿了佛學書籍。某星期日,我從城南買了宣紙,走進支那內學院,擬請歐陽竟無給我新辦的《冬青雜誌》寫封麵。我懷著十分驚異的心情輕步走到書房的窗下,聽見歐陽先生莊嚴地對梁談話:‘我絕非輕視你梁啟超,而是你的文章對青年傳染力強——把佛學導入宗教的鬼神迷信。試想想,我們一代應擔負何等罪過?’說到此,不禁老淚潸然;梁啟超聽罷埋頭無語。據王恩洋(華宗、北大學生)說,由於梁啟超在上海《時事新報·學燈》發表了《唯識淺釋》的文章,這時內學院開講《唯識抉擇談》將要結束,為此,歐陽先生又重新開始講第二遍,完全是為了不同意梁啟超的說法。”類似的記載,在夏曉虹編的《追憶梁啟超》中還有不少。
11.2西洋經濟思想史評介
11.2.1背景
《生計學學說沿革小史》這篇長文原刊在《新民叢報》第7、9、13、17、19、23號(1902年5-12月),以及1904年8月的51號上,後輯入文集12:1-61。內分:例言七則(頁1-2),發端(頁2-5), 第1章本論之界說及其敘目(頁5-7), 第2章上古生計學(頁7-11), 第3章中古生計學(頁11-13), 第4章16世紀生計學(頁13-16), 第5章重商主義(頁16-22), 第6章17世紀生計學(頁22-24), 第7章18世紀上半期生計學(此章隻有一行:“本章純屬過渡時代,無甚新創之學說,而家數頗繁賾,盡為揭出反使讀者生厭倦心,故暫闕之”), 第8章重農主義(頁24-28), 第9章斯密亞丹學說(頁28-43),附論:進出正負差(即貿易順逆差)之原理及其關於中國國計之影響(頁43-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