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導讀”
既知開源生財,保值增值,又明道義輕重,紓困救急,這就是梁啟超在家書中不斷給孩子們“囉嗦”的理財觀念。
梁啟超頗有經濟頭腦,除了平時的任職與稿費收入外,他還參與股票投資,有多種收入來源。他經常在致兒女的家書中,詳細羅列各種流水細賬,這一方麵讓兒女們知道掙錢持家之艱辛,另一方麵對孩子建立自己的理財意識也是一個很好的引導。
致梁思順(1912年12月)
頃電彙四千,想先此書達。書言二千者,恐祖父見家費多或生惱怒也。當告汝母切切不可再投機,若更失敗,吾力亦實不逮也。本年不再寄家費可否?老吳手法實不高妙,汝叔輩不放心用外人,牽率吾夫仍食初九下等之館子菜,可謂冤極。然權在彼手,吾無如何也。我若反對,將並下等菜亦不給吃矣。我依然不名一錢,財權在汝叔手,吾獨奈何,一笑。局麵稍定,風波稍平,吾必易名廚,以償口腹耳。
昨書言今日電四千,因荷丈終日會客,款未取得,明日當電,惟電二千,其二千則票寄也。北江處吾前月曾寄與二百,彼入東京或適得此款時亦未可知,不必深怪彼,故者無失其為故“此謂對待舊日友朋要像點樣子,不可“涼舊””,凡事須為我留地步也(切囑,切囑)。豈可令人誚我涼舊者。吾若稍自貶損,月入萬金不難,然吾不欲爾爾。今汝叔主意除兩處家用外,欲為我每月儲蓄二千,不知究能辦到否,聽汝叔為之可也。此間自費有限,一切房租、食用、工錢等皆報館,數吾所用,惟添置衣物及車馬、請客等費耳。可以此告慰汝母。但宜力諫汝母,勿再投機,倘再失敗,汝叔不允救濟,吾亦無法也。藻孫陝款已交。
此紙不必呈祖父。
來稟稱汝母為投機失敗,憂心如焚,殊可怪。汝母何至不達如是(吾前書所言凡以戒再舉耳)。憑吾之力必可令家中無憂饑寒,汝母但專用力教誨汝輩足矣,何必更馳念及此耶。但此後必當戒斷(切勿再貪此區區者),不可更為馮婦“原為人名,語出《孟子·盡心下》,用來比喻再幹以前幹過的事”耳。此數日內先後電彙票彙共四千,可敷本年用否,來稟可詳言之(究竟現在未償之債尚幾何,所需總數可詳稟汝叔),此間尚隨時可寄。頃汝叔以思成名義存萬金於正金(定期預金防我濫用,汝叔專製極矣),汝叔之意總欲稍積儲以備不虞也,可持此慰汝母。汝母生日吾本欲買些物奉寄,前日親自出門一次即為此,乃徒為汝買金器、衣料等,竟不得一物與汝母,汝卻藉此蔭得許多物矣。汝母所要之物必為不值錢者,如火鍋也,棉煙也,我卻無法帶來。王姑娘亦未得一物,汝可問彼所欲,吾明年開河時賞之。
十三號書悉,兩次票彙頃想已到,目前當可敷衍過去。已與汝叔商,日間再彙千元,本年(指陽曆也)當不至匱乏耶。此間因已存定期一萬,不能取出,不然尚可稍多也,告汝母勿著急為盼。子楷帶去金器各物已收否?金價賤,吾尚欲為汝置辦,可並問汝母欲何物。來喜有所欲亦可給之。此紙可勿呈重堂“重堂指祖父”。
點評:
1912年11月梁啟超回國,而他的家屬則暫時仍留在日本。
梁啟超比較穩定地富起來,是1912年回國之後。在民國初年的政治風雲中,隨著名聲的增大和一定權力的取得,梁啟超收入也在增多。他在1912年11月給女兒梁思順的信中透露,袁世凱每月給他的津貼是3000元,還答應他組黨資助20萬元,他則要50萬元。12月在給思順的信中又稱:“吾若稍自貶損,月入萬金不難,然吾不欲爾爾。”為什麼不欲呢?自然是不肯貶損自己,使自己沒了尊嚴。據《梁啟超傳》記載,他多次與思順談到,“切勿見獵心喜,吾家殆終不能享無汗之金錢也”。
梁啟超時常在自己的信中告誡子女,什麼錢當掙,什麼錢不當掙。這其中至少有兩個原則,一個是道德底線,由此樹立自己的人生品格;一個是能力專才,每個人都有自己特殊的稟賦才能,沒必要什麼錢都去掙,盡力發揮自己的能力專才即可,自己不擅長的事應當盡量避免去做,這樣才可減少損失,少走不必要的彎路。比如梁啟超的夫人李蕙仙為分擔生活壓力,從事了一些投機生意,梁對此並不讚同,幾次在家書中委婉勸說,顯然李蕙仙並不是一個擅長投機生意的人。
致梁思順(1912年12月18日)
第十六號稟悉。款三千頃往銀行借取,明後日當電彙,想先此書達矣。頃見報知米複大落,不知汝母稍有所獲否,此後波瀾必仍甚多,然切勿見獵心喜,吾家殆終不能享無汗之金錢也。《庸言報》第一號印一萬份,頃已罄,而續定者尚數千,大約明年二三月間,可望至二萬份,果爾則家計粗足自給矣。火車站零賣每冊賣五六角,熊秉丈即出六角購一本,到家中硬向我索回三角,謂要賠償損害,吾將予之興訟。若至二萬份,年亦僅餘五六萬金耳,一萬份則僅不虧本,蓋開銷總在五萬金內外也,惟此五萬金中我與汝叔薪水居四分之一有奇耳。吾初到時殆一無費用,近則已作地主,酒食之費頗繁,吳廚之菜太不能出台,有客來率皆往外叫菜,其他借貸亦不少,大約每月自費亦數百也。自正月起月寄家八百便是,告汝母勿憂。
日來頻見魏鐵丈,大快,彼言將用冊頁寫《聖教序》一本贈汝也。彼近年專寫張猛龍、聖教序、鄭文公,欲合三者自成一家,正與我同。吾愛女之名舉國皆知,故交相見者,無不問汝,卻無人問思成以下。鐵丈見思成之字大激賞,謂再一二年可以跨灶“馬前蹄的空處名曰灶門,跨灶本指駿馬奔馳時後蹄印反而處在前蹄印之前,引申為兒子勝過父親。《幼學瓊林》卷二:“子光前曰充閭,子過父曰跨灶。””,思成勉之。崇雨鈴之《聖教序》原本吾已見之,愛不忍釋,使非為米所累,此物必歸吾家矣,即擎一攜來之玻璃影印本之原本也。祖父生日合家所照相,即寄一分來,吾久欲見此,屢次書皆忘寫及耳。
汝求學總不必太急,每來複十四小時總嫌太多,多留兩三月,絕不關緊要,吾今甚安習“猶言習慣”,全眷來反嫌吵鬧也。
汝母所索物吾尚能供(本月卻真不能),但不識有此物否耳,且今亦無從寄往,汝母待歸來自置何如?王姑娘之鐲開河第一次船便可得,可先告彼。實則並未冰河,一月來甚暖,不如初至時之寒也。
祖父歸鄉後,汝與思成每十日必須寄一安稟往,吾書亦當擇寄去。吾題汝日記書共有若幹字,可檢來,當為汝再寫一通,又吾詩副本可檢寄。連日為客所困,憊甚。第三號文尚未脫稿也。示嫻兒。
……飲冰,十二月十八。
點評:
“吾家殆終不能享無汗之金錢也”,如此擲地有聲的話語,再次彰顯了梁啟超高貴的精神品格,也為自己的兒女樹立了良好的榜樣。另一方麵,梁啟超經常喜歡在致兒女的家書中,詳細羅列各種流水細賬,這一方麵讓兒女們知道掙錢持家之艱辛,另一方麵對孩子建立自己的理財意識也是一個很好的引導。
他的家教,往往是從大處著眼,小處著手。他像一個辛勤的園丁,多年的澆灌,終於結出了碩果,9個子女人人成才,而他的為父之道和家教家風也給後人留下了一筆寶貴財富。
致孩子們(1925年8月3日)
對岸一大群可愛的孩子們:
我們來北戴河已兩星期了,這裏的緯度和阿圖和差不多。來後剛碰著雨季,天氣很涼,穿夾的時候很多,舒服得很,但下起雨來,覺得有些潮悶罷了。
我每天總是七點鍾以前便起床,晚上睡覺沒有過十一點以後,中午稍為憩睡半點鍾。酒沒有帶來,故一滴不飲。天晴便下海去,每日多則兩次,少則一次。散步時候也很多,臉上手上都曬成黑漆了。
本來是來休息,不打算做什麼功課,但每天讀的書還是不少,著述也沒有間斷。每天四點鍾以後便打打牌,和老白鼻頑頑,絕不用心。所以一上床便睡著,從沒有熬夜的事。
我向來寫信給你們都是在晚上,現在因為晚上不執筆,所以半個月竟未曾寫一封信,諒來忠忠們去的信也不少了。
莊莊跟著駝姑娘補習功課,好極了,我想不惟學問有長進,還可以練習許多實務,我們聽見都喜歡得了不得。
莊莊學費每年七百美金便彀“用同夠”了嗎?今年那份,我回去替他先存儲起來。今年家計總算很寬裕,除中原公司外,各種股份利息都還照常。執政府每月八百元夫馬費,已送過半年,現在還不斷。商務印書館售書費兩節共收到將五千元。從本月起清華每月有四百元。預計除去各種臨時支出,如辦葬事,修屋頂,及寄美洲千元等之外,或者尚有敷餘,我便將莊莊這筆提出(今年不用,留到他留學最末的那年給他)。便是達達、司馬懿、六六的遊學費,我也想采納你的條陳,預早(從明年)替他們貯蓄些,但須看力量如何才來定多少。至於老白鼻那份,我打算不管了,到他出洋留學的時候,他有恁麼多姊姊哥哥,還怕供給他不起嗎?
墳園工程已擇定八月十六日動工了,一切托你二叔照管。昨天正把圖樣工料價格各清單寄來商量。若墳內用石門四扇(雙壙,連我的生壙合計),則共需千二百餘元(連圍牆工料在內);若不用石門,隻用磚牆堵住洞口,則六百餘元便彀。我想四圍用“塞門德”灰泥,底下用石床,洞口用磚也彀堅固了。四扇石門價增一倍,實屬糜費,已經回信你二叔不用石門了(如此則連買地葬儀種種合計二千元盡彀了)。你們意思如何?若不以為然,可立即回信,好在葬期總在兩個月後,便加增也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