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叫阿江,是家中的長子。
上頭有兩個姐姐,下頭有兩個弟弟。
所以身處最中間的我,從一出生,就挑著全家最重的擔子。
比如姐姐們想打扮弟弟了,我必須時刻衝在前麵。任她們梳辮拿花戴,彩衣娛親,逗姐姐們開心,省得累到底下兩個弟弟。
要是弟弟們想要學騎馬學爬樹了,我也得衝到前麵,身先士卒。省得摔到底下的弟弟們,讓家裏人擔心。
父皇,當老大就是要吃苦在前,享受在後。
沒事!
我阿江,撐得住。
就好比我的名。
阿江,
父皇,這是為了紀念母後和他的第一個家,就安在江州。
還有當年他和母後的初遇,也是從滔滔江水裏,救起的母後。
所以我這樣的長子,承擔更多也是經地義啊!
隻是,在我們家,想當老大的,不止我一個。
首當其衝,就是大姐。
好吧,按年紀,大姐確實最大。
可她畢竟是個女孩兒家吧?總得男女有別吧?
我不是,女孩兒家就一定要去學針線女紅。
雖然大姐跟母後一樣,不不,她還不如母後。母後是會做,但忙得沒工夫做。大姐就純屬懶得去做,也壓根不想學著做了。
但大姐不能因此,打就在她應該學針線的時候,哄著我來做啊?
然後,年幼無知的我,就真的學會了打絡子,縫衣裳,做荷包,繡花……
是的,你沒看錯。
我,阿江,一個立誌要頂門立戶的長子,真漢子,學會了繡花,還繡得很不錯!
真不是吹。
秋祖奶奶過壽的時候,我替大姐給她做的一雙貓蝶壽鞋,那鞋上的貓蝴蝶繡得活靈活現,用旁人的話來,“都快飛起來了!”
葛奶奶看了眼饞,非要我,不,是大姐也給繡一雙。
好在身為長子的我,做事周全,早就提前給葛奶奶也做了一雙備著呢!
隻不過大姐回頭,還想叫我做一雙給鄭家的知新哥哥,這就有點過分了啊。
倒不是鄭家知新哥哥不好,事實上,相比大姐,我更願意跟阿新哥哥玩。
都是男子漢,肯定更有共同語言啊!
再知新哥哥打沒了娘,他娘江嬸嬸是為了保護我們家人犧牲的。他爹鄭叔叔是個重情意的人,一直沒有再娶。對他好一些,也是經地義。
但做鞋這個事吧,得從頭起。
因為沒了娘,知新哥哥時候,在我們蕪城那個家住過。大姐帶著,起初比我們這幾個還沒出生的弟妹,自然更親。
後來母後入宮,他和鄭叔叔留在了蕪城。
那時大姐也,還跟家裏鬧過,想把他接來。母後講了很久,才算通了道理。
後來幾年,西北有些不太平,鄭叔叔給調去北方鎮守,不便帶著家。母後才把知新哥哥接進宮來,跟我們一塊兒讀書騎射。
所以我見到知新哥哥時,他已經是高高大大的少年了。什麼都會,什麼都懂。
自己的衣食住行,打理得妥妥當當。聽連鄭叔叔的衣食住行,他都能管得著了。
還有野外搭灶生火,爬樹下河,捕鳥打兔子,幾乎沒有他不會的。
跟著他,我長了好多本事!
那時大姐總,她見過知新哥哥一點點大的模樣,還抱過他的。
對這話,我時一直很懷疑。
大姐就算年紀大些,卻還沒有知新哥哥肩膀高呢,怎麼可能抱得動他?
而且大姐吧,那時還老想跟著我們出門。有回在山腳下的菜地裏,不心遇到條蛇,大姐都快嚇死了!
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
可我早跟知新哥哥學過,那是菜花蛇,沒毒!
可抓起來都送到她麵前了,大姐還不肯信,白著臉一副快暈過去的模樣。
真是沒辦法。
後來,她就千方百計不讓我們出門,還總想叫知新哥哥去讀書習武。要不就跟她一起,學著做生意賺錢。
我很不高興。
賺錢當然是好事。
大姐也確實學了娘的聰明伶俐,很會打理生意,可世上又不是隻有商人一種行當。我們男子漢大丈夫誌在四方,忙著呢,沒空!
再我們每回出門,都是功課做完才去的。父皇先生們都沒反對,大姐幹嘛管這麼多?
後來有一回,就為了此事,我跟大姐吵起來,然後是阿新哥哥跟大姐吵。
二人吵得很凶,大姐都哭了。
什麼,“也是為了你好!”
可阿新哥哥,“公主厚愛,人承受不起!”
大姐更生氣了,怪他“狗咬呂洞賓!”
然後,被罵作是狗的阿新哥哥,氣得扭頭走了。
大姐,哭得更凶了。
我覺得大姐哭得好可憐,但我也不覺得阿新哥哥有錯。
他們到底為什麼吵架,我那時太,還鬧不明白呢。
隻記得這事後來驚動了母後,她跟大姐獨自談了很久。
然後大姐,就不怎麼管我們了。
但沒多久,阿新哥哥就走了。
鄭叔叔受傷了。
傷得還挺重,阿新哥哥得去照顧。再然後,他就提前入伍了。
在遙遠的西北,當了一個兵。
因為鄭叔叔還沒有退役啊,他就隻能從兵做起了。
不過阿新哥哥倒挺高興的,他的夢想一直跟鄭叔叔一樣,做個頂立地的男子漢。替大燕守衛疆土,保護百姓平安。
再不讓有人跟他母親那樣,慘死在強盜手中。
我知道大姐向我討鞋子,是想送給阿新哥哥,找個機會和解。
可如果真想表達一番心意,你就是做得再爛,阿新哥哥也不會嫌棄。否則你就是送得再好,又有什麼意義?
大姐聽了不大高興,鼓著臉走了。
很快,又拿著針線回來,象吵架一樣,向我請教怎麼做鞋了。
最後做了一雙……
哎,
我都沒法形容了。
隻得偷偷拿筆在鞋底寫上左右兩個字,省得人家傻傻分不清。
還得拚命安慰大姐,“第一次,真的已經很好了。”
她才有勇氣送出去。
鬼喲!
就是家裏的玄子金子,用狗嘴啃出的鞋子,也沒有這樣難看過!
看著大姐送走鞋子的那,我不知道為什麼,心情突然有點低落。
一個女孩給男孩送鞋子——
我這大姐,恐怕留不住了吧?
不過想想如果是阿新哥哥,似乎又沒有那麼難受了。
可心口,還是堵得慌。
我一個人爬到高高的台階上,不知生什麼悶氣。然後發現,父皇居然也黑著臉坐在那裏,活似跟人有仇似的。
然後,然後我們父子倆就打了一架。
不對,是比試。
也不對,是父皇考較了我的武藝。
打完父皇也沒什麼,隻是拎著我一起去泡了個澡,然後望著滿的星星,突然莫名其妙了一句。
“有時候,真希望你們永遠都長不大。”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鼻子一酸,很沒出息的抱著父皇,“那兒臣就不長大了,永遠陪著父皇母後!”
父皇噗哧笑了。
回手給了我一拳,“滾!臭子都多大了,還撒嬌。”
我越發厚著臉皮,趴在父皇背上,“兒臣再大,也永遠是父皇的孩子!”
父皇哦了一聲。
突然把我從背上撕下來,扔進水池子裏。
噗通!
砸了老大一個水花。
啊呸呸呸,母後救命!
父皇哈哈大笑著,跑了。
你瞧,
當長子多艱難?
灌了我一肚子洗澡水!
就算是皇上用過的溫泉水,那也是剛搓過泥的!
這樣的苦處,我這長子,能跟誰去?
二
我叫阿湖,是家中的次子。
上頭有兩個姐姐,一個哥哥,下頭有個弟弟。
隻是那個哥哥,出生時不過比我早那麼一丟丟。
聽奶娘,當時如果不是他抓得我太緊,非得拿針紮他一下才鬆手。搞不好我會先出來,那我就是大哥了。
所以在我心裏,一直不怎麼認可這個兄長,隻能算勉強湊合吧。
父皇,給我起名叫阿湖,是因為皇祖父給他的封地,是湖州。
有著這麼深刻紀念意義的名字給了我,父皇對我暗中寄予的厚望,我懂。但我不象那個咋咋唬唬的大哥,我從來不。
身為次子,就要有次子的生存智慧。
好比在我們家,父皇看起來是一家之主。但事實上最有話語權的,不是母後麼?
大姐遠比二姐性格張揚,也高調得多。但二姐就不得寵愛,悄無聲息麼?
那你就太看我家二姐了。
事實上,我覺得二姐是個很有智慧的人。
她從不開口,隻管用那張酷似母後的臉,就那麼嬌嬌弱弱的看過來,父皇和皇祖母總會心疼她早產體弱,各種疼惜。
於是二姐活得很輕鬆,很滋潤。
她不象大姐那般,恨不得操著十八家親戚朋友的心,打理代州那麼大的封地。
也不象我們兄弟這般,苦逼的學著各種功課。
她自由自在,用她遺傳自母後的賦音律,輕輕鬆鬆就能彈出最美妙動聽的琴曲。
剩下的時間,就用來繡繡花,做做點心菜,讀讀喜歡的詩書,哄哄家裏長輩。
然後二姐最愛的,還是跟著秋祖奶奶,養那一屋子毛茸茸。
家裏貓啊狗啊,熊貓鳥啊,也都親她。
時常不是揪著這個洗澡,就是揪著那個喂食。
尤其來了皇宮,二姐的宮殿裏,全是大大的毛球。
弄得那禦獸坊,聽是在皇祖父那時,就得了大姐關照,要好好對待裏麵的珍禽異獸。可如今卻是二姐跟裏頭的動物最親。
每回她一去,孔雀開屏,大象搖鼻,連大姐都醋得不行。
可怎麼辦?
大姐又放心不下她那些大事情,二姐去得多,動物們可不就願意跟她好麼?
再家中長輩,也數二姐在他們身邊盡孝的時間最多。
於是長輩們疼她疼到什麼地步?
他們的棺材本兒,基本全在二姐手上攢著呢。
有一回,就連母後都無不羨慕的,“我們家琴姐兒,是最會過日子的。”
二姐,“那是一家子疼我,女兒才有這樣享福的命。”
瞧這嘴甜的,誰不喜歡?
但真要以為我二姐就會裝嬌弱,哄老人,那就看走眼了。
那年葛大娘老邁,臨終前想回歸故鄉。
秋祖奶奶不顧年事已高,非要親自送她,也是想順便最後看一眼家鄉。
剛好朝中有事,我們皆走不開,二姐便陪著二老回去了。
路上有一日錯過了村塞,宿在山間廟裏。不想有那不長眼的山賊,瞧二姐一行低調,又以婦孺居多,竟是三更半夜,前來打劫。
據那晚二姐提著劍,威風凜凜就衝了出去,徑直砍翻了兩個領頭的賊人。
沒錯。
就是二姐,她親手砍人了!
還對那些嚇壞的山賊,酷酷的,“也不打聽打聽,姑奶奶可是生在亂賊攻城的時候!就你們這群三腳貓,還不夠姑奶奶塞牙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