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幾天後,米樂醒過來,周圍一片潔白。這是哪兒?她想動,渾身撕裂般的痛。是醫院。模糊的記憶力隻剩下最後一幕,她用肘費力的推開門的第一層,還沒來得及碰到第二層就被什麼東西一下子推到,不省人事了。
對,是在康健那裏,發生了爆炸。
“你醒了,感覺好點沒有?”來看她的醫生問。
“這是哪兒?”
“縣醫院。”
她不敢多問,她想知道現在康健和那個年輕醫生的情況,也許他們被炸死了,但她不敢問,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怕知道結果。她怕。
米樂的一條腿斷了,是被倒塌的房門壓斷的,已經接上了,平時走路還看不大出來。她真正的麻煩來自於她的臉,爆炸之後的大火灼傷了暴露在外麵的臉,右邊臉頰將會留下難看的疤痕。隻是她現在還不知道,她的頭上還纏著厚厚的繃帶,隻能看見她的眼睛鼻子和嘴。
她昏迷的頭幾天陳致和來過,並付了醫藥費。她醒後幾天,陳致和又來了,看她情況還算穩定,辦理了轉院手續,回到省城的醫院,醫療條件好些,也方便家人照顧。
轉回省城醫院後,單位領導來看過一會,父親在保姆的攙扶下來過一回。其他時間都很安靜。仗著年輕,米樂恢複的很快。迎春花開還沒開的時候她就已經出院了。
臉上的疤痕讓她決意蓄起長發。
在家修養了一段時間,她又重新回到工作崗位上,又重新做內勤工作,她能理解這種安排,沒有哪個客戶會有心情麵對一個麵目可憎的女人談什麼生意。她很感激公司能讓她繼續留在這裏工作,並且還全額支付了她住院時期的工資,醫藥費也報銷了大部分。這讓她在離開陳致和的時候沒有覺得有一絲的留戀和虧欠。
米樂回公司工作的一周前,她和陳致和順利的辦理了離婚手續。原因不用多說,做了陳致和這麼多年的妻子,在病床上她就知道會是這種結局,也沒覺得這結局來的太快。
她搬回父親那裏,房子歸陳致和。米樂的支付的那部分房款他會在最短時間裏以現金的方式折算給她。米樂相信他有這個能力,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他身後有著強大的親友團,他們會幫助他。
如果說陳致和還曾為離婚的事猶豫過的話,那也是在聽到那個消息之前。
剛出院沒多久,米樂發現自己懷孕了。日期恰好是和康健的那次前後。而那之前她和陳致和的關係非常緊張,有兩個多月沒在一起了。
這個孩子就是康健的。這無異於是晴天霹靂,她以為經過沒完沒了的盤問她終於可以徹底擺脫這場噩夢了,沒想到它居然以另一種方式重現。
打掉它。
她不指望那個森嚴的婆家能接受這個現實。陳致和回娘家商量回來後帶給她的這個結果沒讓她震驚,反而是種解脫。她看了看已經擬定好的協議書。沒有任何不公平,關於金錢劃分方麵他們很在行。不會占她這個弱女子一點便宜,也不會給她多拿走一分錢。上麵關於延期支付的利息計算都寫的很清楚,還有什麼理由拒絕呢?米樂爽快的在上麵簽了字。
帶著破敗的身體和心靈,她重新回到原來生活的地方。
根據她的陳述已經有“相關部門”展開調查,包括這次藥物的人體試驗的合法性,是否通過了倫理委員會的審批,或者這幹脆就是康健的個人行為。調查進行的很緩慢,根據米樂知道的情況來看,這場調查很可能是無疾而終。
二皮真的死於他們的那次車禍,第二天他母親也去世了。
但康健那個禽獸卻沒在那場爆炸中喪命,隻是昏迷不醒,也有可能永遠都不會蘇醒。他的愛人卻真的為他們的愛化了蝶。
這世上永遠都沒有公平的事兒。他安靜的躺在病床上,享受著優質的醫療服務,這能算是懲罰麼?
米樂帶著口罩和帽子偷偷來到他的病床前,耳邊響起他曾經跟她說過的話:每天都有大量的人體試驗在進行,你們女人用的化妝品,沐浴露,洗發水,防曬霜,指甲油……哪一樣不需要大量的動物實驗和人體試驗?生病吃的藥,做的手術又有哪一樣不需要廣泛的人群試驗?別假裝純潔,道德高尚了。在這個世界裏注定要有一群人需要為另一群人生活的更好付出代價。區別僅在於他們是否知情。但,這重要麼?無論他們是否願意都得接受命運的安排,他們生命的意義也就在於此。
是麼?米樂在心裏問他。現在你的生命價值在哪兒呢?
她遏製住想衝過去掐死他的衝動。
讓他好好享受吧,這是他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