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這一位的身份,成玄英心底是有數的,過去的這一旬之中,幽司露臉的時候,這位少年都免不了要參上一腳。這一次,能夠借著扛棺巨漢一事占到些許上風,和自家情報網對這沈姓少年多加了一份關注不無關係。且不論沈漠動機如何,單是這處處與幽司為難的立場,就足夠成玄英行招攬之事了。
隻是張萬福非但沒有一舉將此人滅殺,反倒是把他一身傷患治愈,還囫圇個的留了下來,此事就有些可疑了。說是反間之計吧,又有些太露痕跡——周瑜打黃蓋,得下得去重手,張萬福為他療傷多少有些多餘。說是對沈漠這等修為平平的殺手看不上眼?成玄英還真不信張萬福是這等輕敵自大之人,畢竟之前沈漠所做之事有目共睹。無論是血煞盟的連環殺局,還是從南霽雲手中的脫逃,都現出了此人對於局勢節奏的敏銳掌控和超乎常人的心性毅力。縱然此時他修為尚低,在張萬福這等大德真人的眼中形同螻蟻,但隻要稍有不慎,他便會露出毒牙,狠狠咬下。
成玄英本就不擅謀局,人心一項,玄妙處不下於天心,張萬福的心思,更是難猜,但既然對方放心將這沈氏重樓的小狼崽子扔下,自己豈有不敢接招之理?當下已是決定將這沈漠與扛棺巨漢一並帶回,至於後續手段,自有楊國忠與手下一應謀臣智將思量。他隨手一揮,便是吹出一道青氣,帶出一串金石罄音,青氣在沈漠周身一繞,將一應禁製解除。
“這位……沈小友。”成玄英在心中掂量一番,終是選擇了這個不近不遠,又能顯示些許好感的稱謂,道:“可願同我回長安一敘?”
沈漠兀自理理散亂的衣衫,向著成玄英一揖,笑道:“與成大真人、楊相一敘,小子求之不得。”
至於幽司一係,自然是在張萬福神符加持之下返回了長安前往邢捕頭那處小小宅院落腳。宅院之前,卻早有兩人在此等候。一個不用說,自是那徐襄陵,另一個卻是個未曾謀麵的中年道人。
道人上著蓮冠,下著雲履,一身八鶴黃紫道袍自生煊赫氣派,見眾人行來,施施然打個稽首便迎了過來。未待道人開口,徐襄陵便搶先介紹道:“邢捕頭,這位是三清觀督管臨登子師叔,主管凡俗雜務……”
他話未說完,眾人已是恍然,三洞雲宮山門所在乃是先輩鑿空所成的洞天福地,若非掌握獨特接引法門或是於虛空一道上有所建樹的修士便難得入山一觀。但三洞雲宮自唐興之時,便與這長安的貴胄糾纏甚深,故而早早便在長安城中另修了一處三清觀,用來接洽俗務。既是與長安貴胄、凡俗之人接洽,自然少不了要裝點門麵,這臨登子的一身裝束也就說得通了。
這臨登子雖說主修俗務,但一身玄門正法仍是深湛至極,十餘年前,便以法體圓融,證道真人。徐襄陵剛要接口誇耀這位師叔的修為,卻是生生止住了話頭,眼中亦是湧出淚珠。
刑克法也是一愣,轉念一想,便是知道這少年是看到了自己背上負著的百裏坼——此時百裏坼衣衫幾是碎盡,滿身皆是細碎的傷口血汙,昏迷之中猶是咬著牙關。刑克法知道經張萬福清光一耀,百裏坼已是性命無憂,但徐襄陵卻是不知。以二人之間的深湛情誼,見到百裏坼這般模樣,徐襄陵又怎能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