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實撐著身體步履蹣跚地走出去。屋裏太悶,她感到呼不過氣來,她需要到更大的空間去。她扶著玻璃壁,推開了花店的門,跌跌撞撞地奔到對麵的梨花樹下。
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她痛苦且有氣無力地靠在那棵梨花樹上。很長一段時間過後,當她的呼吸平靜下來,她呆呆地望著眼前大片大片潔白的梨花海。
花開得還是那麼好。她想。它們充滿了生命,永不停息。
……她的生命就快要消失了……這麼想著的時候夏實並不感到害怕,不過卻無法像以往那樣輕鬆。
遺憾嗎?不希望就這樣消失是因為……還在,留戀著什麼……
空蕩蕩的大道沒有人影,陽光很好,有絲絲的清涼微風吹過。
突然有聲響,夏實迅速回頭。有個少婦推著嬰兒車和婆婆一起在道路的對麵走過來。應該是婆媳,兩人歡快地說著話,婆婆時不時逗逗車裏的嬰兒,少婦便會露出幸福的笑容。
夏實的呼吸又開始慢慢地紊亂。她躲避般收回視線,漆黑的長發被風起,淩亂地遮掩著視線。她緊緊地縮在樹幹後麵。
少婦和婆婆走近時,似乎是被樹下女子那又長又漂亮的頭發吸引了注意力,朝夏實這邊看,好奇地交談著什麼。
嬰兒車裏的孩子嘰嘰丫丫地叫著,揮舞著小手臂使得手中的玩具發出叮叮珠碰的聲音。對麵傳來少婦悅耳的笑聲和婆婆寵溺的話語。
夏實越發隻能靠近樹幹,衣衫下麵脆弱的肌膚和樹皮摩擦,傳來細細的鈍痛。她縮到後麵,樹幹卻無法把她完全遮擋起來。
少婦和婆婆的聲音漸去漸遠。夏實那張毫無血色的臉緊皺著,全身發抖。許久,那種激烈的顫痛又平複下去,她抱著自己蹲了下去,在梨花樹下,像個孩子一樣細細地哭了起來。
愛情是無法用智商判斷的。夏實雖單純無知,對蘭斯卻並非隻是以孩童的心智去依賴。她的內心因蘭斯而激發了人與生俱來擁有的這份“愛”的情感。隻是表達方式不同而已,但她是懂愛情的,她的喜怒哀樂全因蘭斯而起。
說出愛的那一刻,就傾盡了全部的身心。以至於在殘酷的真相麵前,連絲毫緩衝都沒有,傷得無法承受而致崩潰。在半年前有一天突然清醒過來後,對當年兩人在一起的時光,夏實總會在不經意間的無師自通中明白更多的真相,然後,悲慟又加深。
孩子——她想起那時的她也渴望過,他,孩子,一個真正完整的家……日夜都幻想著的覺得一定能夠實現的美好……
自夏實進入精神病院開始,衣物、生活用品以及女孩子的私人用品之類全是肖天愛一手包辦。有一次肖天愛購物回來,把為她新買的貼身衣物整理放進衣櫥時不小心把一樣東西落在她房間了。
夏實不懂那是什麼,可是她會認字。好不可思議,當這個女孩子看到盒子上麵的避孕字樣時,呆呆地怔了許久。往日那些時光像影片一樣交疊出現,她在愣然間似乎明白了她當初根本不可能懷孕的事實……
她身體雖不算好,底子卻也並非糟糕到難以懷孕的程度。她隻是比常人瘦弱一點,蘭斯若願意,兩人要個寶寶又怎麼會是難事?
那個她一心愛著的男人心思何其深沉縝密,那時候的他根本不可能放任這種事發生,他會在萌芽之前就將其扼殺。從接她回來開始,他就已經給她做長期避孕了。
後來她才懂,那時她每日喝的溫水裏麵的那股淡至幾乎不容發覺的苦味是怎麼回事……無關她養不養得好身體,他從來沒有過那樣的想法……
在要孩子這件事上,蘭斯的做法無所謂對錯,他既然不是真心要和她在一起,那樣做反而是理所當然的。沒有對不對得起她的說法,他一開始就沒有給過她希望。
夏實不怨不怪,隻是心裏想來便總是難受罷了。那時候的她,在他眼裏是什麼樣子呢?隻是無關緊要的一個小角色,可有可無的一個供他消遣的笨女人嗎?
不確定自己是否從來就不存在他的世界裏,這樣的感覺那怕隻是如閃電般飛快地閃過腦海,也會讓她的靈魂痛不欲生地顫抖起來。
她從天愛和唐偉烙身上學了很多知識,她應該堅強的,人生還有很多有意義的事,世界還有許多美好的地方……可是她不知道要如何堅強,又如何才算是堅強。
她很迷惑。有時候她會想,如果不管如何堅強都看不到希望的時候,是不是可以不堅強?又或者,哭,就一定是軟弱無能嗎?她掉淚,隻是因為她從心底愛著那個人,而那個人卻無法陪伴在身邊,所以她感到痛……
要怎麼樣才能讓這種痛苦停下來……
夏實悲傷的啜泣細細碎碎地從指縫間流瀉,散在風裏。
一件外套披到她身上,有人從後方結結實實地抱住她!
哭泣的聲音戛然而止。太過沉浸在悲傷中,夏實絲毫沒有覺察到最熟悉的那股氣息從身後走近。她驚嚇一跳,猛然回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