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瞳直直地凝視著夏實,蘭斯伸出手撫摸她的臉頰。
平靜的外表下,他的胸口湧上奇妙的騷動。
這場遊戲,他從沒有用過真心,也沒有真心。而她,卻誠懇並且真摯地為自己不能完全盡一個妻子的責任在自責不安。
家……她說想要一個家……
記憶裏隻留下稀薄印象的家庭的溫暖在除夕夜再次感受到。
她總能觸碰他內心深處的一抹柔軟。
猝然驚訝自己居然有這樣的情愫,蘭斯撫摸著夏實臉頰的手僵滯一瞬。然後,似乎可惜萬分地離開她的臉頰。
“安安,我們去旅遊,你喜歡嗎?”他突然心血來潮。
除了必要的公事,蘭斯的行程總是在不經意間、心血來潮中才定下的。
靠在他胸膛的腦袋緩緩地抬起來,夏實滿臉茫然。
“旅遊?”
“嗯。”
“我不知道……”她很困擾,她從不知道世界的遼闊與美麗。“我們去嗎?要去哪裏?……是國外嗎?”她猛然想起他是外國人,還常常不在家。
“不好嗎?”
“可是,我從來沒有出過國……也不會外語……”恍若本能的怯懦令她退縮。
外麵的世界,對於夏實是非常遙遠虛幻的。
“有我在,安安還怕嗎?安安不是說要努力為我改變嗎?”
簡單的女人有時候很棘手,但大多時候都非常容易擺平。
“好……好吧……”夏實含糊地說,毫無反駁能力。“需要……到叔叔嬸嬸那邊……拜年嗎?”她吞吞吐吐地咕噥。
半個小時前,就在和肖天愛的通話結束不久,夏實感覺似乎應該給妹妹夏穎拜年。
夏穎的口吻,一如既往的得體,但是多了夏實完全不懂的莫名冷淡,並且不願意多談。客套地回應一句“姐姐有心”就以沒空為由掛了。
夏實沒由來地感到不安,莫名地覺得那是因為自己。
夏穎已經很少來看望她了。自從她說不想離婚後……
夏實無法理解其中的奇怪。妹妹在那之後隻給她打過一次電話,詢問她是否真的決定了……那是在十二天前,距離她說不想離婚的八天後。
“他們也許並不希望你回去。”
“什麼?”若有所思的夏實沒聽清楚。
“安安希望回去?”蘭斯不以為意地問。
夏實突然沉默。
如果沒有蘭斯,她甚至不知道春節能夠這麼隆重的過。
嬸嬸不喜歡她。以前,要是在除夕夜過去大廳吃飯,嬸嬸的臉色就會很不好,說話也會像細細的尖刀,讓她覺得刺。
“安安隻要表達出自己的想法就好。”
“我……嬸嬸不喜歡我……”
“那就不回去,我帶你出國。”
蘭斯若有所思緊盯她的目光令夏實很不自在。但一想到她不應該躲避他,她隻得強迫自己以拘謹的模樣展露在他眼前。
蘭斯緩緩地移開視線,把她抱緊。凝視著虛空,沉默不語。
他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以至於看到那份新送來的醫學報告時,內心驚訝的程度連他都感到不可思議。
夏實的心智不健全遠非患阿斯伯格綜合症這麼簡單。她的情況,無法用現有醫學水平解釋。
屬於人類基本的生理要求和心理動態,簡單可概稱為七情六欲,在她年幼之時便從她心裏幾近清楚幹脆地完全剝落。雖然外表是超凡脫俗的美麗,但內心在那時便像是居住在深海的生物一般被壓扁至毛骨悚然的程度。
那是從各種意義都超脫定型的心性。
蘭斯發現,他似乎不得不重新考慮調查當年的事。因為有一份未知的意誌,在生生地壓迫夏實的成長。
她現在的改變隻是局限在願意接納他進入她的世界,而非她走出自己的世界。
就像她曾經隻依賴一個母親,那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人,她認定了之後就誰也不要。
令人沮喪的事實,如此譏諷地擺在眼前。
為了保留她較為清醒的意識,昨晚給她使用的cuiqing藥是少量的。看過那份文件之後,蘭斯已經確認,即便有機緣的契機,夏實的成長也很難說能夠達到理想的改變。
這場遊戲,本因為她而產生。即使到最後她隻為他改變絲毫,也是他贏。
蘭斯深蹙起眉,翻滾著深沉而犀利光芒的瞳孔低下來,緊緊地凝視著夏實姣好的側臉。
內心模糊的異樣感情似乎有一個稍微確切的催動點。
——他似乎沒有興趣再將這場遊戲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