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蒙山下,炊煙嫋嫋。晚霞鋪滿半個天空,夕陽沉入山巒之中,將漫天的金光一點一點扯下。墨色爬上天空,黑夜緩緩降臨。方蓮背著竹簍,一蹦一跳地走在林間小路上。她采了一簍子的藥草,心中充滿著喜悅。
方蓮住在山下的方家村。這是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小村莊,村中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雖清貧,但卻過得寧靜祥和。兩個月前,方蓮的娘親剛生下她的弟弟,產後虛弱,一直躺在床上。方蓮非常擔心娘親,每每見到她臉色蒼白,神情疲憊的模樣,總覺得自己也該做點什麼,盡盡孝心。
端茶送水,照顧弟弟這類的事情都有家裏請來的鄭嬸來做,接待探病客人這類的事有父親和爺爺。她今年才十歲,人小力微,能做的僅僅隻是利用娘親平時教給她的藥草知識,上山采藥,配合食補,讓娘親早點好起來。
隻不過她這一去的時間有些長,走到山下時夜幕已經降臨許久。
山中樹林長得茂盛,林間光線昏暗,方蓮有些急,腳下的步子也越來越快。紅蒙山不危險,方蓮從小就在這山中長大,閉著眼都能走出去,但時間已不早,若是回去晚了,一定會被娘責怪。
許是太過焦急,方蓮一個不小心踩中了小路上的碎石,腳下一滑,連人帶竹簍一路滾了下去。
“啊——”方蓮抱著頭,尖叫著向下滾。碎石土塊刮擦了裸露在外的皮膚,生疼生疼的。她以為這下死定了,卻不想到她滾到一半,莫名就陷進了一片柔軟中。
方蓮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眼前一片昏暗,空氣形成了柔軟的牆,將她穩穩拖住。她蜷縮著身體,保持著往下滾的姿勢。背在身上的竹簍早已被撞得變形,竹簍裏的藥草亂七八糟地散了一路。
“小姑娘,你可有受傷?”頭頂上傳來沉穩的問話聲,如春風拂過,頓時將她身上的疼也一一拂去。
方蓮抬起頭,不知何時,眼前站著一個清瘦的少年人,他手持一把拂塵,身形修長,劍眉星目,非常好看。尤其是他身上似乎散發著朦朧的微光,看起來柔和安詳。
方蓮長了張嘴,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此刻萬籟靜寂,山林中連一聲蟲鳴也沒有,仿佛世間一切都為他的風儀所驚歎。
這麼好看的人,是仙人嗎?她想起了小時候娘親常常跟她說的話,這世上有仙人,不食人間煙火,住在仙境中。那時她還問過娘,仙境在哪裏,是在天上嗎?娘親總是笑笑說,仙人住在人間,已經回不了天上了。
“小姑娘?你可傷到哪裏了?”少年見方蓮不說話,又問。
方蓮閉上嘴,搖了搖頭。路上石頭刮出來的傷,現在已經不疼了。
少年見她有了回應,才放下心似的點點頭。他揚了揚拂塵,點點光華突地出現在樹林中。方蓮低下頭,目不轉睛地看著光華落在自己身上,手上,沒入皮膚。那些被刮擦出來的傷口頓時就結了疤,一眨眼,連疤都不見了。
仙人!這一定就是仙人!
方蓮瞪大眼睛,簡直不敢置信。她居然能遇見仙人,要是能把仙人帶回家,娘親是不是就能馬上痊愈了?
想到這裏,方蓮欣喜地抬頭。
可眼前哪還有什麼仙人蹤影。隻有她一人坐在地上,手邊那變了形的竹簍被夜風吹得直搖晃。
仙人沒有了。
難道是她在做夢?
方蓮拍拍腦袋,又捏了捏自己的臉。“哎呀!”她用力一捏,疼得叫出了聲。“看來不是在做夢,那仙人呢?”她就這麼坐在地上自語著,半晌過後才想起,這時候她應該趕緊回家,還想什麼仙人!
方蓮趕緊從地上爬起,抓起竹簍就朝山下跑。天色越來越暗,她看不清腳下的路,磕磕絆絆地下了山,踩著月光一路跑進了村子裏。
家門口,有個瘦小佝僂的人背對著燭光,站在那裏,東張西望。
“爺爺。”方蓮人未到,便先喊道。
那人影聽到喊聲,快步走上前。
“你這丫頭,白天上哪裏野去了,到現在才回來。”方丹年弓著背,怒道。“還搞得一身髒兮兮的!”
方蓮立刻把竹簍抱到胸前。
“我去給娘親采藥了。”方蓮垮著臉說。一看到這變形的竹簍,還有蔞裏隻剩下不到一半的藥草,她雀躍的心頓時就失落起來。“可是……可是路上摔了一跤……”說著說著,她嘴巴一扁,眼淚掉了下來。
方丹年看了一眼竹簍,又看了看孫女那張沾滿泥土的臉,心中的氣消了大半,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不哭不哭。爺爺知道阿蓮是個孝順的丫頭。藥草沒了可以再采,阿蓮受傷的話,爺爺會擔心,你爹也會擔心,你娘的病就更難痊愈了。”他說著,牽起方蓮髒兮兮的小手,將她帶進門。
方丹年是方家村的村長,年近四十才生下了唯一的兒子,方琪。方琪十八歲那年娶了媳婦,媳婦十年前生了個女兒,今年又生了個大胖小子。如今兒孫滿堂,幸福和睦。他這輩子過得圓滿,沒什麼可遺憾的。隻是這孫女太過淘氣,女孩子家應該溫柔嫻靜,怎麼能跟瘋丫頭似的,總是漫山遍野亂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