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上午,雷天宇照例會晚起,享受一周一次的難得輕閑時光,這次也不例外,一直到了十點,才懶洋洋地爬起來洗漱,拖著腳步走出臥室門的時候,卻發現徐楓曉已經安安穩穩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喝著牛奶看報紙,看見他出來了,揚眉一笑:“今天你起得挺早嘛,不多睡會兒?”
“曉曉?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雷天宇奇怪地問,走過去坐在他旁邊,“是不是餓了?起來了也不叫我一聲,牛奶有沒有熱過你就喝?”
“熱過啦熱過啦!”徐楓曉無奈地笑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我不是瓷做的娃娃,用不著你這麼小心捧著,有些事情我自己會做,你就不要那麼操心了。愛擔心人可是會老的快。”
雷天宇摸摸杯子,果然是溫熱的,這才吐了一口氣,在他臉上吻了一下:“我不是擔心,是不放心……還想吃點什麼,我去做。”
徐楓曉的目光繼續停留在報紙上,心不在焉地說:“我肚子不餓……你自己吃吧。”說著把報紙翻過一頁,看娛樂版,不知看見了什麼,嘴角微微上翹。
“那怎麼行!”雷天宇摟住他的肩膀,“才說著不讓我擔心就來這手,不是告訴過你,一天三餐加夜宵,一頓都不許少嗎?就這麼樣半年了你還沒見胖了多少呢……到底想吃什麼?有香菇鮮肉餡的餃子,給你下一盤好不好?還是三鮮餡的?要不然我下去買蟹粉燒賣?”
“好啦!”徐楓曉索性用手中的報紙擋住他的嘴,“我已經吃過早飯了,OK?所以現在我真的真的不餓,你要吃什麼就自己去做,吃完了我們差不多也該出門了,今天是學姐的好日子,可不敢遲到。”說著把報紙拿回來繼續看娛樂版。
“你吃過了?”雷天宇不敢相信地問,“吃了什麼?”
“煮了米粥,和醬菜一起吃的,你放心吧,我不是那種離開你就會餓死的人。”徐楓曉含笑看看他,“滿意了?”
雷天宇苦笑著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轉身向廚房走去,那件事過去已經半年了,那一個夜晚還時常成為他的噩夢,每次內容都是一樣的,他眼睜睜地看著楓曉就這麼跳下去,可是他自己的手腳都好像被綁住了一樣,動彈不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隻能任憑那樣的事一次次的上演,而他自己,卻永遠無能為力。
可是,曉曉……卻像是好起來了。
他被自己抱回家之後,起初的一段時間,虛弱得簡直讓人害怕,怕他一口氣接不上,就這麼去了,雷天宇整日整夜地抱著他,寸步不離,有時候打個盹兒一睜眼就趕快看懷裏人兒的氣息是否正常,補品藥物簡直就象不要錢的一樣成天往徐楓曉嘴裏送,終於,徐楓曉的身體漸漸恢複過來,隻是還是成天縮在他懷裏不肯離開,也不說話,也不睡覺,就這麼躲在他懷裏,白天黑夜也不放手,雷天宇知道他的心思,也就一直這麼沉默地抱著他,緊緊的,時時刻刻都讓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慢慢的,徐楓曉在一點點地好轉,開始說話,開始笑,開始下床自己行動……整整三個月之後,才算是恢複到讓雷天宇可以放心去上班的地步。
隻是,他的左腿,已經是無可挽回地瘸了。
在沒完全長好的時候劇烈活動過,骨頭的畸形已經無法矯正,他也過了成長期,就算把骨頭斷開重接,那少掉的一公分也是無法補上的。
雷天宇內疚得不知如何才好,反而是徐楓曉自己比較看得開,提起來的時候也都是輕描淡寫,一帶而過,同樣的,在海裏受了寒之後,真象海馭遙所說的那樣,一到變天的時候渾身的關節骨頭就酸痛無比,不管蓋多少床被子電熱毯也沒用,他所有的反應也隻是輕皺著眉頭,從來沒有開口叫過一聲痛。
在雷天宇上班的時間裏,他也開始試著做家務,雖然被雷天宇發現一次就說他一次,要他什麼都別做,乖乖在家裏休養身體,頂多用用微波爐熱自己給他留的中飯就好,他也隻是微笑著,過後該幹什麼還幹什麼,最後雷天宇實在沒辦法,請了個鍾點工,才算讓他徹底放棄。
雷天宇知道徐楓曉的心思,他並沒有完全好,甚至,還比以前傷的厲害,經過了這麼多之後,他已經再也不能和從前一樣,盡情享受著自己的疼愛,對自己肆無忌憚地任性撒嬌,他知道自己愛著他,所以才這麼著急地要換一種相處的方式,想盡快地融進自己的生活裏,找到屬於他的一個位置。
就是因為知道,他比之前更加地關心嗬護徐楓曉,小心翼翼地對待他,已經象個玻璃人兒一樣再也受不得任何打擊的情人,慢慢地幫助他從之前的陰影裏走出來,希望能夠象過去一樣,看見他無拘無束的笑臉。
他胡亂地下了碗麵,唏裏嘩啦地吃完,看還有時間,走到客廳坐在徐楓曉身邊,隨口問:“有什麼新聞嗎?你看得這麼認真?”
“沒什麼,我隻是看著打發時間,”徐楓曉順手把報紙遞給他,“你要看嗎?”
雷天宇急忙擺手:“本來就是給你訂的,現在我哪還有時間看這些……對了,我訂了一個溫泉浴缸,過幾天潔具公司可能上門安裝,你要是嫌吵,就到我房間裏來,嗯?”
“溫泉浴缸?”徐楓曉愣了愣。
“是啊,本來打算今年冬天帶你去郊外的鎮上泡半個月溫泉的,醫生說對身體有好處,雁離這一結婚,可去不成了,大小姐一拿就是三個月婚假,我也隻好答應著……沒法子,在家裏泡泡過幹癮吧。”
徐楓曉默然,過了一會兒才低聲說:“去泡溫泉我不反對,可是也不用在家裏裝那個東西吧?占地方不說,也沒用……我的身體沒那麼嬌弱,你不用……”
“怎麼沒用呢。”雷天宇故作開心地說,“我們兩個人都要泡泡才好嘛,我可是每到陰天下雨都從骨頭縫裏冒涼氣,現在大家都拿我當晴雨表了!再說,”他湊到徐楓曉耳邊,壞壞地笑著低語,“我訂的可是能四個人一起洗的大型浴缸呢,將來我們可以一起洗噢……”
徐楓曉的臉立刻紅了,斜著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說,“下流!誰要和你一起洗啊!我原來光知道你有經濟問題,你怎麼還要向流氓犯罪方向發展呢?”
雷天宇笑而不答,故意用色迷迷的眼光上下打量著徐楓曉,過了一會兒才笑著說:“我可是為了省水,你別想歪了啊。”
“誰信你。”徐楓曉嘀咕了一句。
十一點的時候,兩人準備出門了,雷天宇看見徐楓曉正式穿上西裝打上領帶的樣子,不禁眼前一亮。
“不習慣是吧?”徐楓曉敏感地說,扯扯自己身上的西裝,苦笑著說,“我也覺得不習慣……誰叫今天學姐的好日子,不能不穿得正式一點,否則的話,她非饒不了我……我自己也知道,所謂穿上龍袍不象太子。”
“哪裏的話!”雷天宇立刻過去擁他在懷裏,輕聲地說:“我們曉曉,永遠是最出色的,你那麼漂亮,讓我看呆了呢……我隻怕,你今天會搶了新郎的風頭。到時候,你學姐更是要饒不了你了。”
徐楓曉在他懷裏噗哧一聲笑了:“雷天宇……我發現你的嘴巴,是越來越會說話了,是不是平時奉承女孩子慣了?我可不是女人,男人皮相好又有什麼用,周總億萬身家,我拿什麼跟他比……”說著,他又親昵地抬頭笑笑,“也隻有你這樣沒眼光的,才會拿我當寶貝。”
雷天宇心裏一陣黯然,徐楓曉越是對自己的狀況不在乎地隨口說笑,他就越是擔心,因為他心裏清楚得很,曉曉根本不是已經看開了才那麼坦然,他是用表麵上的不在乎來掩飾內心的傷痕,同時,也可以徹底封住自己的嘴。
他沒有多說什麼,扶著徐楓曉說:“那走吧,走路小心點,來,我……”
徐楓曉已經掙脫了他的手臂,搶先過去開了門,回頭笑著說:“我知道我的腿不好,你不要一天到晚,唯恐我不記得,天天提醒個沒完好不好?快點啊,否則真遲到了!”
其實婚宴的會場離他們家隻有不到十分鍾的路程而已,本來徐楓曉說走著過去就可以了,但是考慮到情人的腿,雷天宇還是堅持開車過去,結果周末的擁擠路況讓他足足花了一倍的時間才到。
時間還早,雷天宇陪著徐楓曉走到新娘休息室那邊,江雁離的父母都去陪著遠路來的親戚去了,隻有做伴娘的汪小姐和幾個女孩子在那裏,看見他過來了,笑著過來招呼,自然,也把目光停留在徐楓曉身上,看見雷天宇並沒有介紹的意思,難免露出失望的表情來。
江雁離可以說是雷天宇這輩子看見過的最美麗的新娘了,當他敲開休息室的門,江雁離聞聲回頭的一霎那,美麗絕倫的一張俏臉落入他眼中,讓他都不由得微微一窒。
並沒有向時下流行的新娘那樣濃妝豔抹,弄出人工製造的一張千篇一律的麵孔,江雁離隻是淡淡地用一些簡單的化妝凸現出自己的無雙豔麗,頭上的珍珠花冠和身上的首飾明顯是成套的名牌,式樣簡單卻價值不菲,婚紗聽說也是特地到日本定做的,來回飛了四趟才拿到成品,可見周彬對她的重視。
“怎麼啦?”江雁離笑著站起來,小心地拖曳著長長的裙擺,開玩笑地說,“你該不會是今天才發現我的魅力吧?真可惜,就算我答應了,你身後的那個人也不會答應的。”
雷天宇笑著把徐楓曉拉到身邊,由衷地讚美了一句:“難怪別人都說,一個女孩子,最美麗的一天就是在出嫁的時候,果然是真的,雁離,恭喜了。”
徐楓曉也跟著說了一句:“恭喜了,學姐。”
“是喲,我今天結婚,可了結了不少人的心事呢。”江雁離笑顏如花地說,“有人不至於連覺都睡不著了。”
她看了徐楓曉一眼,徐楓曉臉一紅,低下頭去,其實他和江雁離的心結早就已經解開了,三個月前,江雁離把結婚的喜貼親自送到家裏來,和他開著玩笑連消帶打,無形之中,他們之間發生過的尷尬事情就此煙消雲散,大家都是聰明人,自然也聰明得不再提起了,反正彼此心中都有愧疚,真要認真一是一二是二地說開,這個朋友就沒得做了。
看著他有些窘的樣子,江雁離笑得開心極了:“我是說我老媽老爸啦!從來不知道在他們眼裏,我還是個嫁不出的老姑娘哩,真是職業女性的悲哀,明明我養的活三個自己,他們還視大齡女青年為洪水猛獸,真是的,又不是社會不安定因素!來來,快坐吧,現在別急著入席,怕是連桌子都沒擺好呢。”
“周總呢?”雷天宇有些好奇地問。
“陪客人去了吧?”江雁離自己也不能肯定地說,說著也笑了,“不知是誰訂的規矩,說是結婚前一天新郎新娘不能見麵,今天到現在還沒見到人呢。”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側臉看著徐楓曉笑了:“學弟啊,你真是說好的不靈說壞的靈,看看,我現在真成了周太太了,早知如此,你幹嘛那時候不說我能嫁給張朝陽楊致遠比爾蓋茨?”
徐楓曉要想了一下才能想起來自己是說過這樣的話,不好意思地笑了:“我那時……隻是胡說的,學姐你還記得呢?”
“就是胡說才會靈啊,真要刻意就不靈了呢。”江雁離聳聳肩,“看樣子,今天還要敬你一杯媒人酒呢,周彬要知道你在七年前就這麼說過,一定高興得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好啦,”雷天宇一直把手放在徐楓曉肩上,換了個話題說,“你們這次蜜月旅行的路線定好了嗎?怎麼也不多玩些日子?”
“嘿,老板你今天說話可真是中聽呢,就不知道能不能當真了。”江雁離驚奇地說,“是場麵話吧?三個月隻怕你已經在肚子裏罵過我三千遍了,再加日子,我還能不能回來上班啊?”
“怎麼會。”雷天宇誠摯地說,“以前我……事務所都是你一個人在撐著,現在我反正沒事,你就安心地去玩玩吧。”
江雁離不在意地一揮手:“算啦,玩那麼長時間幹什麼,多了也嫌煩,我看,我這輩子也當不成米蟲了。”
他們又開始談事務所內部的事,期間徐楓曉一直很有耐性地微笑著旁聽,靜靜地靠在雷天宇身邊。
過了一會兒,外麵的接待跑來說人手不夠,司法局和龍盾兩批人馬一起駕到,何子函一個人應付不過來,沒辦法,雷天宇隻好親自出馬,可是徐楓曉怎麼辦?和他一起出去?別說以徐楓曉現在的心理他不敢讓他去,就是徐楓曉肯,他的腿也不能承受長時間的站立,雷天宇根本不舍得,那讓他提前入席?他又不能徐楓曉一個人坐在那裏,孤零零的顯得那麼可憐……
正在為難的時候,江雁離看穿了他的心思,爽快地說:“徐楓曉,你就坐在這裏吧,這裏安靜多了,外麵人多,吵吵鬧鬧的,簡直沒法呆。”
雷天宇一想也隻好如此,湊到徐楓曉耳邊低聲問:“要不……你就在雁離這裏先坐一會兒?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陪你好不好?”
“行了,你去吧,我就在這裏,決不亂跑,今天是學姐的好日子,你出力是應該的,到開席到時候你過來叫我過去就可以了。”徐楓曉平靜地微笑說。
雷天宇鬆了口氣,對江雁離說:“那就拜托你了,雁離。”
“我知道啦,去吧!”江雁離笑著揮手,“保準他一根寒毛也少不了。”
雷天宇出去前,還在徐楓曉臉上吻了一下,他走後,兩人一時找不到什麼話題,沉默了一會,還是江雁離‘啊’地叫了一聲:“你餓不餓?這裏有她們剛送進來的紅棗花生蓮子羹,還是熱的,我沒動,你先吃點吧?”
“謝謝學姐,我吃了飯來的。”徐楓曉笑著說,“再說了,這是取的‘早生貴子’的好兆頭,我吃了,算怎麼回事呢。”
“我就根本不講究那些……不過也沒辦法啊,老人家喜歡。”江雁離長歎了一聲,“我的天,結婚就象打仗一樣,今天早上六點不到我就被喊起來了,說是新娘子天亮前必須起來,不然到了婆家會變懶媳婦!什麼跟什麼啊!然後又被老媽灌了一碗糖水雞蛋,說是這樣之後的日子才會甜甜蜜蜜……算了,我都快瘋了,幸虧周彬說了他們家不講究這個,否則我今天非逃婚不可。”
徐楓曉不禁失笑:“學姐說得也太……”
“一點都沒有誇張,我可是律師!一貫實事求是的,唉,沒辦法,還好啦,房子家具裝修什麼的不用我操心,不然我可真的就對不起周彬了。”
門開了,伴娘送進來一碗椰奶燕窩說是新郎那邊送過來的,江雁離無聲地歎了口氣,等她出去了才抱怨著:“穿成這樣叫我怎麼吃啊,偏偏還左一碗右一碗地送過來……”
“其實,周先生對學姐是真的很好。”徐楓曉微笑著說,“學姐的眼光還真不錯呢。”
“是啊……他是對我真好……”江雁離有些苦澀地笑了笑,“追我已經七年了,從來都沒有說過什麼,就算我無理取鬧他也一樣容忍,我在外麵交再多男朋友他也看不出生氣來,反而笑著說要公平競爭……所以我想了想,就是他吧,其實以他的身家人品,追什麼樣的女孩子追不到,被我磨了這麼多年,連我都心灰了,他,還是老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