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出去不到五十米,雷天宇就一打方向盤,把車子停到路邊,呆呆地看著車窗外麵的樹,江雁離沉默了一會兒說:“還是我開車吧?你小心把我們兩個人的命都給送了。”
“雁離,對不起,你打電話叫出租車吧。”雷天宇低聲說,“我要在這裏,陪著曉曉……”
“喂!你真的瘋啦!?”江雁離不解地問,“要陪他,剛才怎麼不留下來?反正你也不用睡覺,看著徐楓曉,隻要一張椅子就夠了,難道海家這麼大,都容不下你?在這裏怎麼陪啊?徐楓曉又不知道!算怎麼回事?你這不是自己傻嗎?!”
雷天宇看著自己放在方向盤上的雙手,無奈地說:“曉曉剛才,鬧得很厲害,如果他醒過來再看見我,一定又會大鬧一場……海先生雖然客氣,我也不能老給他添麻煩,何況他和曉曉非親非故,做到這個地步已經不容易了,萬一……曉曉真的不肯跟我回去,也要留點餘地,讓他能在這裏呆著,休養一段時間,真要鬧大了,海先生也不會高興,曉曉那麼敏感細心的人,別人有一點不快他都能感覺到,到時候一賭氣再跑了,我可上哪裏再去找他?”
他低下頭,又抬了起來,聲音低的幾乎聽不見:“我想……曉曉是知道的,他知道我就在附近陪著他……他知道我不會放棄他的,怎麼都不會……”
“是噢,因為知道,所以才這麼囂張吧?”江雁離涼涼地說,拿出手機開始打撥號台查詢出租車公司的號碼,“有人寵著真好,無論什麼時候回頭,你反正都在那裏。”
她忽然把手機按死,猶豫了一會兒,下決心地說:“算了,我也不必瞞你!有些事,還是要告訴你,剛才海先生問候我外公,你都聽見了吧?”
“是啊,怎麼了?”雷天宇疑惑地問。
“我外公姓楊,名字你大概也聽說過,楊禹狄。”
“什麼?!”雷天宇吃驚非小,“楊禹狄大律師?我當然聽說過!他是我們學校的第一任校長啊!他是你外公?……可是,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伯母不是姓傅嗎?”
江雁離露出煩惱的神色:“傅是我外婆的姓……算了,我的家務事沒必要向你解釋!反正我告訴你,那位海夫人的來頭不小,海先生既能娶到這樣的人,身世也一定錯不了,你和他們打交道,要小心一點。”
“你怎麼知道的?”
“我上小學的時候,有一次去外公家玩,聽說他應委托人之邀出去了,我媽就問外婆是誰,那時候我外公都快六十五啦,退休好幾年了,哪裏還會有什麼委托人上門請得動他,外婆含糊地說是以前的老朋友,好像是為了外公年輕的時候替人立的什麼合同還是遺囑的,需要他去確認一下,辦個手續,後來外公回來了,我迎上去叫他,他抱著我竟然發了幾句感慨:‘一個五歲的女孩子,縱然有億萬身家,總也比不過父母在的好……遺珠遺珠,真是滄海遺珠了。’”
雷天宇心驚地問:“他說的,難道就是今天的海夫人?!”
“我曾經跟你推斷過吧,海夫人是出身於名門巨富之家,隻是我沒想到,他們雖然有錢,卻一直韜光養晦,沒有絲毫炫耀露富,所以我從來也沒有聽人提起過。”
“你為什麼早不告訴我呢?!那時候我已經告訴過你海夫人的名字了啊!”
“有什麼區別嗎?”江雁離聳聳肩,“你要幹的事,也是一樣沒差,再說,你以為我的記性那麼好啊,八歲時的事,也記得清清楚楚?實話說,我是吃到他們家的玫瑰鬆糕才想起來的,那次,外公也帶了一盒回來給我吃了,那樣的好味道,這二十幾年來,都沒有再嚐到過,所以今天我吃了一口,就立刻全串起來了,沒錯,海夫人就是當年號稱有億萬身家的孤兒,那你想,她嫁的人,會差到哪裏去?我看,那位海先生,身家也決不會低過她。而且……他的背景,隻怕相當不簡單,手段什麼的,就更不用說了,同樣,海夫人以遺孤之身,能在這樣的人家裏當媳婦,依然活得那麼滋潤,恐怕也是有兩把刷子的……”
她剛說到這裏,不遠處的海家大門裏忽然開出來一輛紅色的寶馬,駛到他們車邊的時候停了下來,高紀鑫欣然打開車門走了出來:“兩位幸好沒有走遠,我還以為要追上一陣子呢,雷主任,江律師,海先生說,不好意思要二位跑了那麼一趟,這算是一點禮物,不成敬意。”
說著,他把車鑰匙遞了過來,雷天宇吃了一驚,急忙推辭:“不不不……這絕對不行!我是從來不收當事人禮物的!”
“這個我當然知道,雷主任清廉的名氣,在律法界已經是家喻戶曉了,不過,海先生和雷主任之間,其實目前並沒有任何關係不是嗎?”高紀鑫笑眯眯地說,“這是海先生一番好意,雷主任就不必推辭了,不然,江小姐收下,也是一樣的。”
雷天宇還在推讓,江雁離探過身來,嫣然一笑,伸手接過了車鑰匙:“那我就不客氣了,替我謝謝海先生。”
“雁離!”雷天宇壓低聲音想製止她,高紀鑫卻開懷地笑起來:“還是江小姐爽快,一切的法律文件和執照,都已經放在車後座上,如果還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隨時找我。”
雷天宇給江雁離使了眼色要她把車鑰匙還回去,江雁離反而冷笑了一聲:“你自己象個傻瓜一樣在這裏呆等,總不能要我走回去吧?海先生這才叫雪中送炭呢,你當然不要,我要。”
“哦?”高紀鑫很感興趣地問,“雷主任要……等什麼人嗎?”
“可不是!”江雁離丟過一個嬌嗔的眼神,“他要在這裏,等他的寶貝徐楓曉呢!隻可惜人家在裏麵,還根本不知道有個傻瓜過了三十還玩十三歲小男生那一套!現在不到春天,不然你采一捧野花,不是更浪漫了?!”
雷天宇苦笑不語,高紀鑫卻趴在車窗上認真地說:“雷主任,江小姐說的,是真的嗎?”
他無奈點頭承認:“是,我打算等在這裏,等楓曉……肯見我。”
“啊!馬上就要天黑了,雷主任你既然這麼想,當然是請進去等,江小姐要是願意的話,也請留下來吃頓便飯,海先生還想和兩位好好談談呢。”
“這就不必了,一來不方便,二來……曉曉知道我留下來,大概又會生氣。”
高紀鑫還要再邀,江雁離開口了:“高主任你不用管他,他這叫苦肉計,叫他在這裏等上一夜才好!”
“曉曉睡了,恐怕真要到明天早上才能醒過來,高主任,麻煩你轉告海先生一聲,今夜,我要留在這裏了。”
“這當然沒問題!可是……唉。”高紀鑫苦笑了一下,“雷主任,你的私事,我自然不好說什麼,但是這也有點……好吧,我回去了,再見。”
他說著向回走去,雷天宇看他走遠了,搖上車窗,對江雁離說:“雁離,謝謝你幫我把他擋了過去,可是……你收別人的東西,總歸不太好吧?……”
“知道啦知道啦!跟著你就別想有油水撈!”江雁離伸出芊芊玉指轉著車鑰匙,得意地說,“隻不過借用一下而已,否則還不知道又要費多少口舌,我下山把車子停好,然後把鑰匙和汽油錢都寄回來好了,就說你不讓我要。你呀!做人就不知道轉個圈!”說著她用手指狠狠點了雷天宇額頭一下,轉身邊開車門邊說,“你就一個人在這裏等著吧。小心晚上山裏有狼!”
她走過去開了車門坐進去,熟練地發動起來,以一個非常驚險的動作和雷天宇的車擦身而過,略停了一下,大聲說:“我還有包鹹趣餅幹留在座位上了,希望你餓死之前,徐楓曉能原諒你!”
說著她開車呼嘯而去,不愧是寶馬,性能優良,一眨眼的功夫已經靈活地消失在山道的拐彎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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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看腕上的表,夜裏兩點二十七分了。
畢竟是山裏,漆黑的夜幕籠罩之下,沒有平時習慣的車聲人聲,隻有風吹過林間,枝條亂舞發出的嘩啦聲,除了他自己的車燈,沒有任何別的人工光芒,所以每次抬起頭來,都可以清楚地看見天上璀璨無比的群星。
雷天宇鑽出車子,點燃了最後一根煙,一點紅光在黑夜裏明明滅滅,映著他的臉。那包小得都沒有他手掌一半大的鹹趣餅幹早就進了他肚子,海先生在雁離走後也親自出來邀請了他一次,被他拒絕了,剩下的大部分時間,他都在車裏度過,隻是偶爾象現在這樣,出來抽支煙,透口氣,讓寒風把自己的頭腦吹得清醒一點。
曉曉……曉曉……他在心裏默念著這個名字,想起他扇自己的兩記耳光,是用足了力氣打的,你終於還是發泄出憤怒來了,不再象個雕塑一樣死氣沉沉地把什麼都藏在心裏,你再也不說你不恨我,說自己罪有應得,而是真的……肯對自己發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