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華終於領略到所謂心靈的空虛是怎麼樣的味道了,一切都是老樣子,所有的事情都在按著既定的軌道發展,可是,就是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他的生活,明明還是和從前一樣,可是,卻變得枯燥乏味,幹什麼事情都沒有興趣。
那是因為江晴的離開。
不是不能看見他,在貝斯圖公司和自己的談判桌上,他的寶貝是那麼神采飛揚,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作為主要代表的徐銘前反而不怎麼開口了,微笑著滿意地看著自己年輕的助理侃侃而談,不時點頭讚許。
連眼高於頂的秘書科主任也在說:“哎,江晴啊,我早看出他不是一般人,果然成長為好男人了哪,真便宜了貝斯圖公司的OL們,幹脆,我也跳槽吧。\"
看著他的時候,心都在微微地痛。
這是怎麼樣的感覺,就像是自己的半身被活生生地分開,再也不能回來的感覺,已經不疼了,傷口已經結痂了,可是,就是那麼的空虛,不習慣的空虛。
這樣的日子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個多月,直到一紙公文送到他的案頭,才讓他的神經重新緊繃起來,稅務局居然懷疑揚風有偷稅漏稅的犯法行為,要前來調查。
“這是怎麼回事?”他煩躁地在辦公室裏走來走去,麵前坐著臉色難看的財務科科長,桌子上是一大堆的金融報表和賬冊。
海天律師事務所的雷天宇親自前來,皺著眉頭看了一遍,終於開口:“楚董,以我的看法,貴公司確實有偷稅漏稅的行為。”
“這個我自己會看!”安華陰沉著臉走回辦公桌前,“可是,揚風一向是絕對依法納稅的,這點從來沒有變過,在賬目上,也同樣有這筆支出,看上去沒有問題,唯一的問題就是,稅務局並沒有收到這筆錢,那麼,錢上哪裏去了?”
雷天宇不說話,這自然不屬於他的業務範疇,而財務科科長白著臉開口:“作為科長,出這種事情,我責無旁貸,但是,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每月的稅款都是按時劃賬的,怎麼會一下子變成沒有了這麼多?”
“你的意思是公司裏有人在做手腳?”安華一下子白了臉,揮著手說,“這件事先不要談,問題是,稅務局馬上就要來查賬了,如果真被查出問題的話,不要說罰款的數目,揚風在商場的名聲就此一落千丈,這個後果要嚴重得多!”
“我會把這個案例帶回去研究一下,希望能找出一個解決的辦法。”雷天宇很有禮貌地告辭,他知道接下去的話不是他這個律師能聽的。
果然,他一走,財務科科長立刻說:“現在隻有兩條路一起走,一是做假賬,二是打通稅務局那邊的關係,可以把這件事先對付過去。”
安華略微有些猶豫:“可是……這就算是犯罪了。”
財務科科長冷冷地一笑:“或者就看著王主任以貪汙公款罪入獄。”
“你……”安華力持鎮定,“在事情還沒有水落石出之前,不要隨便懷疑人。”
其實他心裏早已明白了,除了舅舅,根本沒有人能幹出這件事,財務科的員工都是在楊風工作五年以上的老職員了,每一個人都是可以完全相信的,可是舅舅不同,加上不久之前,為了江晴的事他心情不好,加上舅舅又老是拿相親什麼的煩他,話裏話外不斷地點著他,弄得他真的急了,差點撕破臉和他吵起來,雖然最近是有所收斂,但是難保他做不出這種事來。
房間裏一片寂靜,隻聽見時鍾的滴答聲,安華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就這麼辦吧,我會把他調一個地方,這次,就全靠你了。”
畢竟是自己的親舅舅,就算再不好,也不能看著他去坐牢。
財務科科長的能力果然不差,居然趕在稅務局查賬之前把這件事給擺平了,最後以遲交稅款的名義把所有的稅款補齊,算是了結了這件事,但是也從稅務局傳來了嚴重的暗中警告,再有下一次,一定不會這麼輕鬆了。
長出了一口氣,安華把舅舅找來,委婉地表示了要他離開公司的想法,他一聽,頓時變了臉,先是厲聲怒罵財務科科長一頓,接著跺足捶胸地表示自己為安華想了那麼多,做了那麼多,他現在居然不念親戚情麵,然後就是開始透露著他知道安華喜歡男人,是因為聽了那個人的話才想趕自己走,要安華想想清楚,到底是誰比較重要,如果這件事傳出去,會有怎麼樣的後果。
安華冷眼看著他像演戲一樣鬧了半個鍾頭,輕描淡寫地說:“舅舅,四百七十三萬的養老金,你還不滿意嗎?”
“什麼四百七十三萬?什麼養老金?我不懂!”
“不要逼我把話說得太白了,舅舅,你這次差點害死我,如果這樣你還不能滿意的話,我就真不顧什麼親戚情麵了。”安華點燃一根煙,慢慢地說,“貪汙公款是什麼罪名,你大概比我更清楚,做事情之前,都想過了嗎?”
看著舅舅忽然跪倒在地,變魔術一般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地哭訴著自己有多不容易,要求再給他一個機會,安華心裏隻覺得可笑,不耐煩地勸了幾句,看他還沒有停止的意思,索性自己開了門出去。
原來,人對金錢的貪婪是超乎自己想象的,在錢財麵前,什麼自尊驕傲麵子都可以不顧,甚至可以跪著乞憐,人哪,真是不容易滿足的生物,有了錢,就想要的更多。
他把額頭靠在冰冷的玻璃窗上,讓自己冷靜下來,失去,真的是這麼難以忍受的一件事嗎?可是,在江洛父子離開的時候,他怎麼一點也感覺不到?
舅舅為了一個財務科的職位都可以這麼哭天搶地,可是江洛放棄的,是他一生的心血,離開的時候,他可以說是一無所有了。
為什麼,他還可以這麼平靜?
就和江晴的理由一樣吧,因為失去的,不是他需要的東西,在別人眼裏再重要,在他眼裏,也是一錢不值。
他搖頭苦笑,彈掉煙灰,自己全心奉上的愛情,在江晴眼裏,就是毫無價值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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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是農曆新年了,在中國人來說,這個節日要遠比元旦隆重得多,街上的節日氣氛也濃了許多,所有的商家都掛著大紅燈籠,連門口的柱子都用紅綢裹緊,一派喜氣洋洋的場麵。
揚風上下的氣氛,卻一反常態的緊張,一點就要過年的歡樂都沒有,人人都神情凝重地悄聲談論著即將到來的危機。
首當其衝的是安華,他已經好幾天沒有回過家了,熬的眼睛都布滿了血絲,本來不抽煙的他,現在全靠煙來強打精神,桌子上的煙灰缸裏塞滿了煙頭,房間裏烏煙瘴氣。
事情還是由舅舅引起的,安華後來才知道,他又暗地裏貪汙了一筆發給生產廠家的定金,而且,經他手介紹進來的什麼曲裏拐彎的親戚之一,又在發傳真的時候發少了一頁,漏了供貨日期,馬上向貝斯圖公司交貨的時間就要到了,可是那批貨隻生產了一半,如果要加急的話,生產廠家提出的價錢高的簡直令人瞠目結舌,比貝斯圖公司付給揚風的價格還要高出二十個百分點,就算安華咬牙要做這生意,新年前,一時也沒有資金了。
這麼焦頭爛額的場麵,安華還是第一次碰見,想盡了各種辦法,都沒有解決的路子,這時候隻有任憑宰割了,或者是被生產廠家,或者是被貝斯圖公司。
生產廠家的意思很明確,沒有定金,沒有交貨日期,就是等到明年,也不是我們的錯,違約金的事想都別想。
貝斯圖公司的意思更明確,要麼,賠償巨額的賠償金,足可以讓揚風一蹶不振,要麼就讓貝斯圖公司介入揚風的供銷網絡,換句話說,一個是早點被吞掉,一個是晚點被吞掉。
苦苦思索之下,安華撥了江晴的手機號碼,響了很長時間,才有人來接:“喂。”
“江晴,是我,”
又一陣的寂靜:“楚董?”
“叫我名字。”安華要求著。
江晴好像有點猶豫的樣子:“我以為我們已經結束了,現在這個時候,我們的接觸怕是不太好吧。”
安華的心忽然一動,輕聲地問:“你在幹什麼?老半天不接電話。”
“我在洗澡。”江晴的聲音好像在笑,“這麼晚了,你在幹什麼?看星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