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華頭疼地說:“舅舅,你不要這麼激動,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那你說!說!你和這個小子幹了些什麼?!”
姑姑這時候也緩過來了,忙不迭地向後退,仿佛站得稍微近了一點就會沾上什麼可怕的東西,一邊尖聲說:“騷狐狸!賤貨!連男人都勾引,不要臉!小華一定是受了你的蒙蔽,像你這種東西,連妓女都不如的爛貨!”
“姑姑!”安華又氣又急地試圖阻止她,可是適得其反,連舅媽都忍不住開了口:“小華,你怎麼惹上這種人哪,報紙上說,這種人都有病!腦子有病,你一個好好的人,怎麼會這樣的。”
“什麼腦子有病!身上都髒的不得了!誰知道有沒有什麼髒病。”姑姑滿臉厭惡地說,“還不知道被多少個男人上過的賤貨!你還讓他坐你的車!這車是不能要了,滾遠點,別站髒了我家的地!”
安華剛要開口,舅舅很威嚴地說:“小華,這件事不必說了,讓舅舅做主,你幹出這種事來是道德敗壞,傷風敗俗,快給我進去!”
“你這個髒貨還不走?”姑姑尖聲叫罵,“不是怕打你髒了我的手,早就把你打得滿地爬了!快滾!快滾!”
“舅舅!”安華情急之下衝口說:“不是的!他是江晴,我弟弟!以前的安晴,你們忘了嗎?”
有一陣的寂靜。
江晴微微低垂著長長的睫毛,承受著所有不屑敵意的目光和辱罵,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連那淺淺的笑都收了起來,看見他這個樣子,安華心疼極了,幾乎想立刻抱他在懷裏好好安慰一番。
“我說呢,我們小華一向是正常男人,怎麼會突然犯這個錯,原來是你啊。”舅舅慢慢點著頭說,“連這招都使得出來,不愧是姓江的。”
“家傳的賤嘛。”姑姑陰陽怪氣地說,“老的盤了幾十年,看著沒指望了,就叫兒子來,哼,真是,天下發財的機會多得很,怎麼你們姓江的就會這麼一手,光用身體去引誘男人了,賊心不死,我們楚家又沒有欠你的,天下男人多得很,偏偏糾纏著我們家!真的是做生不如做熟哦。”
“姑姑別說了,不是這樣的。”安華此時隻好硬著頭皮說,“江晴隻是我偶然碰見的,畢竟我們兄弟一場,一起生活二十多年了,難得見次麵,你們不要想得太多。”
一直沒有什麼表情的江晴聽見他的話,全身好像顫抖了一下,慢慢地抬起頭來,看著他,目光中有一閃即逝的悲傷。
對不起,對不起……安華也用目光懇求著他,我知道是我不對,可是這樣才能保全你,別生氣,對不起……
“什麼敘舊,”舅舅曬然說,“小華你的閱曆還是太淺了,這是他們父子的陰謀,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很多次了,姓江的被趕出去一定不會甘心,遲早會想辦法回來的,你是偶然碰見,他不知道都在暗地裏謀劃多長時間了!這種伎倆還能瞞得過我去!一回生,二回熟,下一次他要見你不是容易多了?然後再想法接近你,謀取你的信任。”
“少說這些了,看他那窮邋遢的樣子,就是上門騙錢的!”姑姑憤憤不平地說,“我們楚家有幾個錢也是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就算是施舍給叫花子,人家也是清白討飯的,那像你們這些男妓,下賤胚!不要臉!天生的賤骨頭!遺傳的賤種!都不知道羞恥是怎麼麼寫的嗎?出了你和你老子兩個賤貨!看你們姓江的老祖墳是不是被人挖了!老的這麼不要臉,用身體引誘男人幾十年,最後被趕出門去,現在沒轍了,吊不到男人了,就讓兒子來!連妓女都比你們幹淨!”
“果然是有什麼樣的父親,就有什麼樣的兒子。”舅舅剛痛心疾首地說完,忽然意識到這句話也可以照樣應用在楚淩和安華身上,急忙咳了一聲,“誰不巴望自己的子女有個好前途,偏偏你們……唉,這是怎麼說的啊,你父親已經錯了一步,你不能再跟著錯下去,江晴,聽說你也是大學畢業,好好地找份工作,吃自己掙來的飯不是很強嗎?何必要使出這種下賤的手段呢?難道你以為,現在的社會上笑貧不笑娼,就連你們這種汙穢的做法也能謀生嗎?”
“跟他說這些有什麼用,”姑姑對此嗤之以鼻,“賤種就是賤種!做出這種事,連畜牲都不如!真虧你母親怎麼把你生下來!”
“夠了!”安華是在按捺不住,大吼一聲,疾步上前,把江晴往車裏推:“我送你先走。”
“小華回來!”舅舅氣的手都抖了,“你眼裏還有沒有長輩!還有沒有我這個舅舅?!”
“讓他滾!滾遠點!”
安華正在左右為難,江晴默默地推開他的手,依舊是麵無表情,轉身向大門走去。
“江晴。”安華奔過去,不敢伸手拉他,隻是小聲急促地說:“對不起,以後我們再說好不好?對不起,我送你回去?”
“不用。”淡淡的兩個字,什麼感情波動都沒有的臉。
背後的幾個人都在怒聲叫喊,安華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赫然開車帶著江晴離開,稍微猶豫了一下,伸手掏出錢包,“哪,你自己打的先回去好不好?”
江晴抿著嘴加快了腳步,安華知道他生氣了,不敢再說,悻悻然地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外,無奈地回過身來,麵對著臉色鐵青的親戚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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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一個新年假期後,被所有的親戚念到慘不忍睹的安華怒氣衝衝地來上班了,這三天就像地獄一樣,父親家的,母親家的,凡是能找得到的,能說得上話的人全來了,住在家裏吃在家裏,吃飽了睡足了就開始說教,輪番上陣,暫時輪不上的就在樓下客廳裏打麻將,弄得整個家裏是烏煙瘴氣,他自己差點被魔音穿腦。
上班第一件事,就是趕快找江晴來,三天沒見麵,走的時候又是那樣的光景,心愛的寶貝這幾天還不知難過成了什麼樣子,兩個人好不容易有了一點進展,可不能讓這幫人破壞掉,雖然那天不能保護他是自己的不對,可是在那種情況下,隻會越說越糟,他也是想保護江晴的啊!
第一個電話就打到總務科,不顧秘書小姐們驚訝的眼光,安華急切地要江晴接電話,卻聽見那個年輕的女孩遲疑地說:“江晴?他已經辭職了啊?”
安華在怒罵了一句胡說之後摔了電話,幾乎是馬上,總務科科長親自打來電話,解釋說江晴真的辭職了,然後秘書小姐們翻出新年前的記錄,在人事科送上的下一年不留用人員的報告上,赫然有江晴的名字,當然,文件的最後,也有他自己的簽名。
人事科科長做夢也想不到,新年上班的第一天,他就被叫到董事長辦公室,戰戰兢兢地為一個總務科的科員的離職而作出什麼解釋。
解釋?什麼解釋?他都快哭出來了,小心翼翼地解釋:江晴的離職是履行了正常手續的,他遞交了辭職報告,因為他隻是一個總務科的職員,所以並沒有簽像別人一樣很正式的合同,不存在什麼違約金的問題,人事科按正常程序上報,然後安華簽字同意了,就等於是批準了他的辭職,連多付的一個月工資都照數發給了江晴,一切都沒有什麼問題。
所以耐著性子聽完了之後,安華發現,有問題的是自己。
不想和他再說什麼,安華揮揮手,決定還是自己找江晴問個清楚,但是在公司見不到他的話,他就根本不知道到哪裏去找江晴了,他住在哪裏,自己根本不知道!
“江晴家的地址給我。”看見人事科長驚訝的目光隻當沒看見,他讓手下驚奇的事情太多了。
人事科長壯起膽子說:“那個……員工的私人資料是保密的……”
安華咬緊牙關,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給我江晴的地址。”
人事科長被安華從來沒有過的氣勢給壓倒,一個字也不敢再說地退了出去,五分鍾後,一個地址放在了安華麵前。
安華終於明白為什麼江晴死也不肯讓他送他回家了,在舊城區,像他這樣開著光鮮的車子在狹窄的小胡同裏艱難地前進,簡直是一個鬧劇。
他費力地駕著車子開到了一個比較寬闊的地方,把車子停下來,自己都記不清是第幾次開口向人問路,不過這次好像是對了,賣報紙的老人指著前麵的一個小區說就在那裏。
還不如坐出租車來呢,安華抱怨著,決定就把車子停在這裏,順便讓旁邊開雜貨店的小姑娘看著點,自己走過去好了,還比較快。
說是小區,實際上原來大概是什麼單位的宿舍,都是五層樓,本來可能是綠色的,褐色的外牆現在被雨水和陽光弄得都成了灰色,不過上麵的號碼倒是新的,鮮紅鮮紅,惟恐別人看不見。
他照著紙上的地址找到了三棟二單元,一樓的人家裝了防盜窗,從鏽跡斑斑的鐵欄杆裏露出好奇的目光,黑暗的樓道裏推著雜物和自行車,家家都是老式的防盜門,紗窗破了,反正在這個季節,也沒有蚊子。
辛苦地爬到了五樓,窄小的樓道裏居然還有一個人坐在小板凳上,慢慢吞吞地點著爐子,佝僂著身子,用一把蒲扇小心地扇著爐膛裏的火苗,這和時代脫節的場麵差點讓安華看傻了眼,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問:“對不起,請問一聲,有個叫江晴的,住在這裏嗎?”
那個人沒有回頭,照舊幹著自己的活,火苗不是很旺,好像隨時都會熄滅的樣子,他細心地扇著風,終於,火變大了,蓬蓬勃勃地燃燒出明亮的火焰,他用鐵釺子插起一塊煤,慢慢地放在了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