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羽璿一個人留在教室裏吃午餐,一個饅頭包荷包蛋和碎肉再配上一杯即溶奶茶,比起其他同學要不家裏傭人送來豪華珍味便當,要不就到學校餐廳享用五星級飯店的豐盛菜肴,她的午餐可謂寒酸得不能見天日。

嚼著帶鹹味的饅頭,汪羽璿心頭湧出各種複雜滋味,坐在空蕩蕩的教室裏,感覺自己像件平凡無奇的家具無端擺進皇宮裏,怎麽看怎麽不搭。

再忍耐一下吧!再半年就畢業了,做人隻求一口氣,哪有什麽過不去的?

汪羽璿一麵吞著已吃不出滋味的饅頭夾蛋,腦海浮現母親的諄諄告誡:

隻剩半年了,你無論如何要熬過去!再難過也一定要拿到高中文憑,倘若有機會出國念書,這多少有點好處,一個沒有背景的平凡人靠什麽翻身呢?不就是靠學曆嗎……

想起每天勤奮不懈踩著縫衣機、一針一線辛苦攢錢還債養家的母親,汪羽璿心疼得喉嚨哽塞,嘴裏的午餐突然咽不下,連忙端起奶茶急急灌了一口。

「咳咳……」汪羽璿嗆出滿眶的淚水。她曾告誡自己不可以在學校裏掉眼淚,然而此刻奔騰的熱淚竟一發不可收拾。

在沒有人的地方,偽裝堅強總是困難,那滴落的淚珠是為了苦命卻個性堅毅的母親,也為了一再遭受挫折的自己。

以前日子再怎麽難受,身邊還有奚心璦陪著說說笑笑,學校裏難堪譏諷的場麵她經曆太多,但因為擁有知心好友,汪羽璿覺得一切都沒關係,隻是——

突然闖進來的車赫凡卻讓她們的友誼產生重大的變化。

奚心璦已經好幾天不跟自己說話,中午也不再像以往一起吃午餐,好友當真為了車赫凡而不理她了。

汪羽璿很失望,她很難相信女孩子之間的交情,竟抵不過一個連普通朋友都談不上的同班同學。

想到心痛處,汪羽璿的眼淚掉得更快更急了,沒有什麽比奚心璦不理她更叫人傷、心難過的了!

汪羽璿才不希罕什麽「凱薩屋」一客要價二百五十元的醬肉三明治,更不在乎車赫凡是什麽打敗北區無敵手的籃球勁將、也是全校女生為之瘋狂的風雲人物,她隻想要有個可以手牽手、無話不談的好姊妹!

砰!

突來的聲響驚醒她的沉思。

正當汪羽璿從書包裏掏出麵紙擦眼淚,驀地一個熱騰騰的木製便當盒丟在她桌麵上,一道醇厚低沉的嗓音響起。「別再吃那個沒營養的東西了!念書打工都需要體力,老是吃饅頭怎麽行?」

「你……你怎麽……」訝然揚眸,汪羽璿的淚眼對上車赫凡幽靜的深眸,瞬間一陣莫名的羞愧窘困混合氣忿惱怒襲上全身。

他到底想怎樣?沒事來招惹自己,害她連好朋友都沒了!

平常他也不太按時上課,也不會在午餐時間出現在教室裏,幹嘛沒事給自己送午餐?他們啥時建立起這樣的交情?她真討厭他沒來由的「同學愛」!

「謝謝你,我不要。」

汪羽璿低下頭默默拭淨淚水,無論如何她也不能對他出氣,隻能以客氣的態度道:「你自己吃吧,我的饅頭裏麵有蛋還有肉,很飽了,謝謝你。」

「我吃過了,這個是給你的。別吃饅頭了,那一點東西怎麽可能填飽肚子?」車赫凡的聲音出奇溫柔。

他隨手拉了一把椅子在她對麵坐下,太過靠近的距離足以讓她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幽淡麝香味。

每天練球健身的車赫凡有著比同齡男孩更強健遒勁的身形,儼然是個渾身充滿男人魅力的大人,正值豆蔻年華的汪羽璿沒來由感受到他的超強電流不斷朝自己射過來,不斷鼓動她靈魂深處某種不曾啟發過的情感。

她害怕那種不能控製的不安全感,更討厭自己幹嘛莫名奇妙的張惶失措!

然而事實上,她真的不知該如何抵擋他致命的魅力。

她怔怔望著還冒著熱氣的便當,光是看盒上鑲銀線的標誌就知道,那是來自某家知名的日本料理店,以前家裏環境還可以的時候,母親也會請司機幫她送這便當來。

她喜歡吃清淡有韻味的食物,日式定食簡單爽口、滋味鮮美,一直深刻烙印在她記憶裏。

「快吃啊,光用眼睛看又不會飽。」車赫凡幫她把筷子打開,不容拒絕地放在她手上。「我請家裏送了兩份過來,這一份留給你,我已經吃飽了。你盡管吃,不用擔心。」

「為什麽?」汪羽璿輕咬下唇。

打開的便當菜色令人垂涎,隻是手中的筷子無法移動。她不習慣吃別人送的食物,以前同學間請客的永遠是她,現在從天堂跌落地獄,她非常害怕別人的同情悲憫,深覺那是另一種形式的羞辱。

汪羽璿最後還是放下筷子,狐疑的眼光瞅住他,幽幽問道:「你可憐我?」

「可憐?」他冷冷揚唇一笑。「你眼睛看得見、耳朵聽得到、四肢完好健全,有啥好可憐的?」

「我們……過去半年都不熟,同在一個班級上課也難得講上一句話,為什麽突然請我吃午飯?車赫凡,你知道我不比從前,現在的我不再是企業家之女,我甚至連基本的學費都致不起!我跟你們不一樣,這種高價便當不適合我,請拿回去!」

不知哪來的一股悶氣,無以名狀的自卑感竟在這時候一並爆發,汪羽璿握緊的拳頭微顫,因情緒激動而讓她白淨的小臉泛起一陣紅。

「江同學,你說到哪去了,有必要生這麽大的氣嗎?隻不過是一個便當。」

車赫凡深鑿的五官蒙上慍色,他也弄不清楚這平常看起來溫柔纖弱、講話輕聲細語的同學,怎會變了個人似地抓起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