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冬日的早晨多陰雨,汪瑀璿一樣保持每天晨跑一千公尺的習慣。

緩慢的奔跑過程,剛好讓她思考一天的工作內容,或者用來決定公司的重要決策。

跑完全程,精神奕奕的她照例到十字路口的豆漿店買一份豐盛的早餐帶回家,她喜歡在衝過澡後,以新鮮出爐的當日報紙和熱騰騰的豆漿包子展開全新的一天。

打開厚厚一疊報紙,汪瑀璿習慣性從財經版開始看起,熟練抽出她想看的那一落,整版攤開放在餐桌上,不過才第一眼她就愣住了。

明明是財經版麵,卻大剌剌擺著一對俊男美女的親匿合影,女的身穿一襲連身挖背露胸的緊身禮服,手腕高高舉在鏡頭前,幸福洋溢地展示腕上的璀璨鑽表;她緊偎著一名高大帥氣的男子,他穿著俐落的黑色西裝,深刻的俊美五官散放唯我獨尊的王者氣息。

汪瑀璿倒抽了口氣,怔怔望著照片裏英挺出眾、帥氣逼人的「男主角」。

他眉宇間散發的尊貴自信氣質足以讓女人們神魂顛倒,他嘴角的微笑也一如以往帶著叫人無法抗拒的魅力。

是的,他成熟了,也成功了。

汪瑀璿眼中浮起一層很淡很淺的迷霧,透過這層霧,她細細端詳幾乎占掉大半版麵的英俊臉孔。

這男人無疑已登上了高峰、坐擁眾人夢寐以求的金錢王國。他不再是昔日穿著T恤牛仔褲的校園王子,今日「他」已是身價以千億計的「東兆集團」執行長。

車、赫、凡。

三個經油墨印刷過的鬥大字跡,像一把斧頭狠狠砍進她的心底。

記不得多少個痛徹心扉的無眠深夜,她隻要一想起這三個字,心就像止不住的水龍頭汨汨淌血。

曾經她以為隻要換了時空、變了容顏,這名字將不再對她有任何意義;曾經她以為既然往事已隨風而逝,關於這名字主人的一切也都灰飛煙滅……

然而當她很快掃過新聞標題,順便把新聞內容讀完,隨之而來的卻是一陣又一陣無法止息、無止境蔓延的悵惘悸動,顯示這幾年來,她做的所有準備與訓練都失敗了——

唉,她真是沒用!

汪瑀璿心裏升起一道嚴厲責怪的聲音,伴隨著強烈的無力感,她頹然將報紙整落揮到地板上,完全沒有食欲,軟綿綿地癱坐在椅子上大口吸氣。

「汪小姐,奚小姐來了,她在客廳等您。」固定每天來打掃的林太太堆著和藹的笑容通報。「您不舒服嗎?臉色很蒼白呢!」

林太太見她大清早趴在桌上,趕忙關心問道:「是不是早上跑步著了涼?我給您煮碗薑茶熱熱身子吧?」

「怎麼啦,誰著涼要喝薑湯啊?我看,給她一個男人暖床比較實際!」

陡然響起一道爽朗的女聲,汪瑀璿眼睛也沒睜地回應。「一大清早,你跑來我家關心我的床夠不夠暖?不愧是老同學,真夠意思!」

「可不是。我才剛忙完一場婚禮,睡了一頓好覺醒來,想說我們很久沒見了,平常你忙得跟什麼一樣,不如來個早餐約會也不錯……你有什麼吃的?」

奚心璦獨資開了一家婚禮顧問公司,專門承辦上流名人的婚禮,常常一忙就好幾天沒辦法睡覺。

「水煎包、韭菜盒子、熱豆漿。」汪瑀璿睜開眼,揉了揉太陽穴,對打掃的林太太說:「我沒事。可能是早上跑步太劇烈,加上又沒吃東西的關係。」

「喔,那您得吃飽才成,工作那麼忙,要多吃飯才有體力嘛!」

「林太太,你放心啦,隻要有我跟她搶,保證她吃得比誰都多。她一生最大的樂趣就是跟我搶東西吃,不是有句話說,‘搶來的食物特別好吃’嗎?」

「嗬嗬……搶東西吃當然很有趣,姊妹淘搶什麼都行,就是別搶男人,那可就傷感情了。」

林太太隻是隨口開玩笑,卻意外讓現場空氣瞬間凝結。

汪瑀璿看見奚心璦臉上快速閃過的複雜表情,就算好友努力壓抑泉湧而出般的情緒,她依然無法視而不見。畢竟奚心璦是她這輩子最重要的朋友,全世界隻有奚心璦最了解自己經曆過的重重苦難——

除了她,世界上沒有人知道汪瑀璿從哪裏來,也沒人知道在汪瑀璿漂亮的瓜子臉下,曾經是一張破裂碎散、幾乎無法綴補的駭人模樣。

她們的友誼無可替代,汪瑀璿重生的那天就對天發誓:今生把心璦當做親姊妹一樣,不管她想要什麼,隻要自己能力做得到,一切在所不惜。

奚心璦撿起散了一地的報紙,隨手拎起一袋熱騰騰的水煎包吃了起來。「快吃啊,還愣著幹嘛?等會兒全給我掃完了,我可不管!」

「你先吃,我胃有點悶。」汪瑀璿確實開始覺得胃悶,特別當她看見不忍細閱的那頁新聞再度被翻開——

「哇,八百萬的手表!又是一個不把錢當錢的凱子。嘖嘖,我怎麼就遇不到這種凱子爹?」

奚心璦津津有味地吃著水煎包,配著俊男美女和高價鑽表的新聞。「哼,這小子越來越花心了,前不久才甩了名模女朋友,這麼快又搞上江萬益的掌上明珠……奇怪,上流社會交友圈這麼複雜,‘他’不怕得愛滋啊?」

「‘他’成功了,心璦,他做到了,車赫凡真的占據了財經版麵的頭條。」汪瑀璿瞟了一眼照片,語氣淡然道:「時間過得真快,你應該記得他當年發下的豪語吧?」

「百顆無瑕美鑽、耀眼生輝、名表贈佳人——年輕地產業钜子,一擲千金為紅顏……」奚心璦像是沒聽到汪瑀璿說的話,逕自讀著報紙,表情充滿鄙夷不屑。「八百萬一隻手表?這女人胃口還真大,這樣子削人家她良心過得去嗎?」

「對他主導的東兆集團而言,八百萬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數字。」汪瑀璿慢慢喝下豆漿暖胃,定定看著奚心璦的平靜麵容,沉吟數秒,忍不住開口問:「他……到今天為止,完全沒有跟同學們聯絡嗎?」

「你希望他跟誰聯絡?」奚心璦清亮的眸中陡然射出光芒,若有深意問:「你以為他還是以前那個車赫凡嗎?就算他是,汪瑀璿也不再是以前的汪羽璿了……」

「算了。沒事……當我沒問。」汪瑀璿頹然別開頭,她不喜歡心璦咄咄逼人的模樣,那實在很不可愛。

「瑀璿……其實,有件事情……」奚心璦放下報紙,抿了抿唇沉吟,一副深思熟慮的謹慎態度。「我一直想告訴你,關於他……車赫凡……隻是,我不知道你想不想聽。」

「既然你覺得我可能不想聽,那就別說了。」汪瑀璿很懊悔,她實在不該提起這個話題。

「瑀璿,我知道你還在意……車赫凡他……」奚心璦微啟的紅唇開了又閉,似乎不知該選什麼樣的詞彙。

「這麼難以啟齒?我不是說過別說了,你不必為難。」

她喝盡杯裏的熱豆漿,語氣寒漠。「時間差不多了,我該換衣服化妝準備上班了。你呢?要不要我送你到公司?」

「你別這樣好不好?我是認真的——」奚心璦皺起眉,把最後一顆水煎包放進嘴裏,嘟囔道:「每次跟你講正經事就這樣……如果你真的放得下,大可左耳進、右耳出,當作從來沒認識過這個人就好了嘛!反應這麼大,根本還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