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回憶裏的地獄(1 / 2)

作為毛特豪森集中營裏少數健在的幸存者,西班牙老兵恩裏克應邀參加這個集中營解放六十周年的紀念活動,受到主辦方的高度禮遇。

毛特豪森集中營位於奧地利境內,是納粹德國最臭名昭著的集中營之一,一座不折不扣的殺人魔窟。恩裏克把自己關於這座集中營的回憶錄起名為 《人間地獄》,可謂恰如其分。毛特豪森先後關押過數千名盟軍戰俘,最後僥幸活下來的屈指可數。就在第三帝國崩潰前夕,德軍統帥部密令毛特豪森把全部戰俘就地解決,再把集中營炸為平地,企圖掩蓋罪證。幸虧盟軍小分隊神兵天降,密令的第二部分未及實施,毛特豪森就被解放了。但當時的毛特豪森已經是一座巨大的墳場,到處堆積著未及掩埋和焚化的屍體,散發著陣陣惡臭。就這樣,看守集中營的納粹軍官們被押上了戰爭法庭,受到了應有的懲處,集中營則被完整地保存下來,成了曆史的見證。每到解放日那天,從世界各地趕來憑吊遇難英靈、控訴納粹罪行的人群絡繹不絕。今年是集中營解放六十周年,紀念活動更是盛大而隆重,其中幸存者恩裏克的現身說法是最重要的高潮。

恩裏克盡管已經八十二歲高齡,仍然身體健朗、精神矍鑠,滿麵紅光地穿行在人群裏。很多人都認出了這位充滿傳奇色彩的二戰英雄,紛紛拿出剛剛買到手的最新版的 《人間地獄》請他簽名。恩裏克把這視為義不容辭的責任,來者不拒,最後還是陪同的奧地利政府官員擔心他勞累過度,強行分開人群把他送回下榻的酒店,讓他好好休息,準備下午的演說。

政府官員告退了,恩裏克剛想寬衣解帶放鬆一下,又響起了敲門聲。恩裏克有心置之不理,可敲門聲執著而堅定,他不得不硬起頭皮把門打開。推門進來的,竟是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手裏抱著一本 《人間地獄》。 "很抱歉恩裏克先生,我知道不該打擾您休息,可我實在擠不過剛才那些年輕人。您能為我簽個名嗎?"老者畢恭畢敬地說。

恩裏克簽了名,那人卻沒有離開的意思: "恩裏克先生,您難道一點都認不出我嗎?"恩裏克疑惑地望望他,還是抱歉地搖搖頭。"怎麼會呢,你在回憶錄裏,可是不惜筆墨地記述過我的啊。提醒一下,我的名字叫迪特裏希。"迪特裏希說著,翻開那本 《人間地獄》,從挖空的書芯裏掏出一隻袖珍手槍握在手裏,把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恩裏克的腦袋。

"啊!是你!"恩裏克一聲驚叫,跌坐在沙發上。

在恩裏克的回憶錄裏,迪特裏希是看守集中營的黨衛軍少校,不苟言笑,讓人望而生畏。但跟其他那些以殺人為樂趣的納粹軍官不同,迪特裏希冷酷的外表下麵,卻包裹著一顆尚未完全泯滅的良心,曾經不動聲色地暗中關照過在押的盟軍戰俘。恩裏克能從壁壘森嚴的集中營裏死裏逃生,完全是迪特裏希網開一麵的結果。

當時,恩裏克和幾十名難友一起,被荷槍實彈的德軍押赴集中營外麵新挖的壕溝裏,集體被執行槍決。隨著機關槍噴射出罪惡的火舌,難友們像被鐮刀掃過的稻草一樣橫七豎八地躺倒下去。機智的恩裏克搶在被子彈射中之前就順勢撲倒,躲到一具屍體旁邊屏住了呼吸,企圖蒙混過關。機關槍停息下來,迪特裏希握著手槍跳下壕溝檢查屍體,不時地朝那些奇形怪狀的軀體上補上一槍。迪特裏希越來越近了,恩裏克的心都要跳出胸膛,竭盡全力才克製住自己的哆嗦。迪特裏希尖硬的軍靴終於踢到了恩裏克的身上,他最終還是不能自抑地悶哼了一聲。霎時間,幾乎所有的德軍都朝這邊看過來。迪特裏希有過一瞬間的猶豫,但他馬上恢複了鎮定,抬腳把一團破爛的軍服踢到恩裏克的臉上,隨手把一顆子彈射進恩裏克身旁的那具屍體的腦袋裏。

德軍隻象征性地往壕溝裏填埋了薄薄一層土就撤離了,恩裏克呼吸著那團軍服裏殘留的一點空氣,一直堅持到四周完全靜寂下來,才掙紮著挖開埋在身上的土層鑽出壕溝,沒命地逃向附近的大山深處,直到被盟軍部隊所救。但是,因為飽受折磨,加上長時間缺氧,他的記憶大部分缺失了,這些細節,還是在幾年之後才陸續回憶起來的。

《人間地獄》出版的時候,被戰爭法庭判處終身監禁的迪特裏希已經服刑近二十年了。當局讀到恩裏克的回憶錄,還專門派人向他核實過情況,然後決定對迪特裏希提前釋放,寬大處理。但是這個決定受到了一個叫做 "納粹獵手"的二戰受害者組織的質疑,他們私下向迪特裏希發出了追殺令,所以出獄之後的迪特裏希一直過著隱姓埋名的逃亡生活。今天,白發蒼蒼的迪特裏希突然出現在恩裏克的房間,並且把黑洞洞的槍口瞄向自己,這怎能不讓恩裏克深深震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