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皇帝在禦書房裏談了一夜,直至次日清晨,徐慕陵才帶著沉重的腳步回到淮遠侯府。
一進門,就見到大廳上那個趴在桌上等得睡著的身影。
他一夜未歸,她就等了一夜嗎?
真傻。
喟歎著走了過去,他在芊芊身前蹲了下來,憐惜的伸出手撫著她的玉顏。
當他的手拂過她粉嫩的麵頰,沿著那小巧挺直的鼻梁來到她濃密的眼睫時,看到睫毛上晶瑩的淚滴,他的心猛然一震,手倏地收了回來。
她剛剛哭過了。
她哭了多久?又背著他偷偷的哭了多少次呢?
彷佛察覺到他的存在般,芊芊睜開眼醒了過來。
「你回來了,累了嗎?我去為你準備吃的。」她迅速的站起身,欲走出大廳。
「不了,我不餓。」徐慕陵拉住她的手。
「怎麽了?」芊芊發覺今天的他有點奇怪,「我隻不過去幫你弄點吃的,馬上就來。」她微笑著說,輕輕的將手從他手中抽離。
當她的手離開他手掌的那一刹那,一種悵然若失的空虛襲上徐慕陵的心頭。他多想攬住她,好好的看看她,把她看個仔細。
隻是太晚了,一切都將來不及了……
芊芊領著彩雲去廚房準備早膳回來,發覺今天的天空灰蒙蒙的,彷佛被一層層的烏雲罩住,感覺有些詭異,教人不太舒服,像是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似的。
果然,才端著早膳回到大廳,突然聽見砰的一聲,坐在椅子上的徐慕陵不知道想什麽事情想得太過出神,把握在手裏的白瓷杯硬生生捏碎了,茶濺了出來,與手上的鮮血一起流淌而下。
「啊!」芊芊急忙放下早膳奔過去,握住他鮮血直冒的手。「你是怎麽了?怎麽會把自己弄傷了呢?太不小心了。彩雲,快,快去通知周總管,請他教大夫來。」她一邊抽出懷中的手絹想為他包紮,一邊大聲的吩咐。
「是、是。」呆住的彩雲連忙提起裙擺,匆匆忙忙的跑出去,很快的消失在大廳外。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徐慕陵絲毫不覺痛楚,目光瞅著外麵的天色。
「已時了,再過一個時辰就就午時了。」
「午時?這麽快。」他喃喃著站起來,憂心的望著天空。
「相公,你怎麽了?快坐下來讓我為你包紮傷口吧!」芊芊著急地道。
「滾!」徐慕陵一點也不領情,用力將手從她的掌中抽走,瞪著一臉愕然的她怒斥道:「我不需要你的照顧。」
「你怎麽了?」芊芊實在不知道自己又哪裏惹著他了,他的怒氣又是從何而來。「不,我不能走,你的手受了傷,流了那麽多血,我怎麽能丟下你不管?」
她堅持的再次拉起他的手,鮮血不停的從傷口湧出,看得她怵目驚心,胸口為之一緊。她趕緊用手絹小心翼翼的替他把傷口包紮起來,眼中也因為擔心和不舍而泛著淚光。
芊芊的溫柔換來的卻隻是徐慕陵的怒氣,他的雙眸冷得像是帶著寒冰,嘴角揚起嘲諷的笑。「哼,怎麽,我受傷你不忍嗎?你的心裏還有我,還有我的命令嗎?」
「當然。」他是她的夫婿啊,她不關心他,還能關心誰呢?「你怎麽會問這麽奇怪的話?」
「那你為什麽不聽從我的命令好好的待在房裏?為什麽要與永慶跟安樂見麵?為什麽那麽迫不及待的想當侯府的女主人?而永慶又跟你說了什麽?安樂跟你提起了什麽事?」徐慕陵咄咄逼人,咬牙切齒的朝她逼近。
芊芊不住後退,神情茫然。「他們……他們沒說什麽呀,而且……而且你不是也早就知道了嗎?」為什麽還要舊事重提,為了這些事生她的氣呢?她不明白。
「這麽說,你是埋怨我不應該追究了?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歡你見他們,不允許你踏出院子,不許任何人再提起和樂的事,而你卻故意一一的做了,你是存著什麽心,想使什麽陰謀嗎?」他想,與其讓她突如其來的接受事實,倒不如現在就先讓她死心。
「存心?陰謀?」這突如其來的指控太過分了。「你怎麽會說出這麽可怕的話來呢?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種人……」
「那你是什麽人?」徐慕陵冷嗤著反問,眼神冰冷的直視著她。
「你為什麽這麽生氣呢?為什麽我不能見他們?」
她不想計較,不想比較,可是他的樣子還是令她的心莫名的一揪。
「你想隱瞞什麽?還是不想讓我知道什麽人?我說過,我不會在乎你的過去。」她收緊手掌,緊咬唇瓣,控製不住怒火的問道。
「住口!」徐慕陵蹙起眉頭,手憤怒的擊向茶幾,雪白的帕子上滲出了鮮血。
「為什麽要住口?為什麽我不能說呢?我跟和樂根本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啊!」芊芊由衷的惋惜他們的愛情,但她不是替代品,不能取代和樂。
「對,我知道你不是和樂,而你也根本不配像她!」他嘶吼出聲。
他傷人的話像刀子似的刺進她胸口,讓她心好痛……
「對,我知道自己不是她,但請你認清楚,現在站在你麵前的邵芊芊是你的妻子,不是那個已死去的和樂郡主,你該忘記的人是她,不是我!」她終於抑製不住的喊回去,但聲音已不由得哽咽。
她明明不恨也不怨的,但他的態度是如此傷人,如此令人難受。
「這才是你心裏所想,你真正要說的話,對不對?不,我不可能忘記她,一輩子也忘不掉。」和樂死前悲怨的神情,他到現在閉上眼睛都還看得見。
他不能忘,沒法忘……一輩子也不敢忘。
「那就試著接受我啊,試著比較看看我跟她的不同!我是邵芊芊,是真真正正活著的人,不是死了的人。」難道她這些日子來的努力都還不夠嗎?她好無奈,好無力。
芊芊直到現在才知道,那刀割般的痛楚是出於嫉妒和愛,她好羨慕和樂,羨慕她竟然能在他心中占有如此鞏固的地位。
「你取代不了她。」徐慕陵眼中怒焰狂熾,分不清氣的是芊芊還是自己。「誰都不能取代她。」
「不能嗎?」他的話好冰冷無情,凍得她渾身發顫。「這樣對我不公平,你知道嗎?你不給我機會,又怎麽知道我無法取代她呢?你不覺得這對我來說……太殘酷,也太殘忍了嗎?」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是你強橫的擄走我,娶我進門,如今卻棄如敝屐,將我丟在一旁,一點機會都不給我。你對和樂感到歉疚,對我就不會了嗎?」淚水不斷的潰堤而下,她哭得肝腸寸斷。
為了一生的幸福,她已經拿出此生最大的勇氣來爭取了,結果呢?
「你同時誤了兩個女人的青春!」
芊芊的嘶聲呐喊,悲怨的眼神,猶如一把巨斧劈進了徐慕陵的胸口,震得他呆立在那兒。
「我……」
正當他想開口說些什麽的時候,周福匆匆的領著一群禦前侍衛與傳旨太監進來。
徐慕陵抿緊了唇。該來的總是要來,皇上昨晚答應他的承諾就要實現了,可是芊芊現在這個樣子……承受得了嗎?她禁得起再一次的傷害嗎?
望著她的淚,他竟然有如萬箭射穿心般痛楚,心中忽然充滿悔意,懊惱聖旨來得太不是時候了。
「聖旨到,淮遠侯接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淮遠侯徐慕陵,恃才效物,目無法紀,」再恣意行事,愚人婚姻,今頒旨降職,派駐邊關,無召不得回朝。
「另查邵尚書之女邵芊芊,持家無道,督夫不周,致使淮遠侯怠忽職守,損傷龍體,故下旨準予仳離,著即貶入宮中洗衣局,勞動苦役,欽此,謝恩!」
聖旨一宣讀完,徐慕陵立刻臉色大變,彷佛受到青天霹靂般,站起來瘋狂的撲向太監,搶走他手中的聖旨仔細觀看。
「不可能、不可能……皇上明明不是這樣答應我的,聖旨一定寫錯了,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
徐慕陵大喊著欲衝出門外,但馬上被太監帶來的禦前侍衛擋住。
「侯爺,皇上特別吩咐,不許你進宮麵聖,要你即刻整裝起程前往邊關赴任,不得有誤。」
「不……不……」徐慕陵不敢回頭看芊芊,不敢想像她此刻有多麽傷心難過。
他又再一次做下蠢事,傷害了她。
他錯了,大錯特錯!
「來人啊,將邵芊芊帶走。」傳旨的太監手一揮,禦前侍衛立即將芊芊圍住,企圖帶走她。
「小姐!小姐!」彩雲哭喊著撲過來,緊緊將芊芊抱住。「小姐走,彩雲也跟著去!」她死也不會跟小姐分開!
徐慕陵忽然像瘋了似的,從腰間拔出佩劍護住兩主仆,不允許任何人帶走她們。
「不,皇上不是這樣答應我的,不是……」事情怎會變成這樣?怎麽會?
「你……是你要求皇上下旨的?」盡管處於震驚之中,芊芊還是聽出他話中的含意。「是你請求皇下下旨休妻的?」
她無法置信的看著他,希望從他臉上看到一絲否定。
可是她失望了,徐慕陵的目光根本不敢看向她,無法麵對她。
「真的是你。」她絕望的淌下淚來,感覺自己的心徹底的冰凍了。
「芊芊……」他想道歉,想說出此刻心中的悔恨,可是麵對她心灰意冷的絕望神情,他說不出口,千言萬語梗在喉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懂了,我不會再纏著你了。」她含著淚冷然地道,接著緩緩的朝傳旨的太監走去。「我們走吧。」
芊芊領著彩雲走出大廳,決定踏出這座淮遠侯府,這個她原本充滿了期待的地方。
她終究不屬於這裏,搶不走原該屬於和樂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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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芊芊從昏迷中醒來,發現自己躺臥在一間金碧輝煌的陌生房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