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苗從惡夢中驚醒了過來。
夢中,她如墜五裏迷霧,一邊哭一邊跑,霧始終散不廠,不管她跑得多累、跑得多喘,濃霧依舊不散,伸手不見五指,而緊逼在後的腳步聲,卻一刻也沒停過。
她非常的害怕,怕被抓到,雖然她並不清楚是什麼在濃霧中追逐著她,是人?還是獸?
抬手揮去涔涔冷汗,早苗大大地籲出了一口氣,終於完全清醒了過來。
醫院裏的光線亮晃晃地,分不清是黑夜還是白晝,她索性抬起手腕來,瞄了眼表麵。
淩晨三點三十五分。
由休息室的床上坐起,早苗揉了揉臉:心裏仍懸掛著加護病房裏的父親,於是急急跳下床,惶惶難安地走出了休息室。
醫院的走道上是安靜的,少了那些煩人的親戚來回的走動,不僅靜了許多,還顯得有點寂寥、有點冷清。
早苗輕緩的腳步踏在純白的磁磚上,整個空間有無限拉長的錯覺,白色的走道仿佛是永遠走不到盡頭似的,跟夢境裏的迷霧一樣,讓人不由得心慌。
早苗甩甩腦袋,想甩開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慌張,很快地,她來到父親的病房門口。
如她所料,季嫂頂替了她的位置,坐在門旁大玻璃牆前打著瞌睡。
早苗一步步走近,來到季嫂身邊,想要開門喚醒她,讓她到休息室裏去睡一覺,但一張小嘴張了張,卻沒有吐出半點聲音來。
因為,她看見了一張陌生的臉孔,一張不屬於他們魏家人的瞼。
那是個男人,背倚著牆的男人。
他長得很高,早苗凝眸一瞧,猜想他應該有一百八十公分以上,還有,除了那一頭黑發之外,不管是膚色、瞳仁,他都像個百分之百的外國人。
當早苗一雙靈動的眼落在菲爾的身卜,他也恰巧轉過頭來,冷冷的、銳利的眸光與她相接。
那是一對很懾人的眼瞳,銳如鷹、深如潭、冷如冰,一對上他的眼,早苗就不由自主地無法收回眸光。
更誇張的是,她不僅無法收回:心跳甚至漸漸加速,越跳越快,有迷惘的吸引、有被看透的羞窘,彷佛他一眼就能將她的心思全給瞧透。
「請問,你……」她的聲線甚至不聽使喚,微微地顫抖著。
是中文,她遲了好幾秒才想到,也許對方聽不懂,於是趕快改了口,用英語重新又問了一次。
「請問,你是?」
菲爾打量著她,上上下下,沒遺漏掉她臉上的任何神情。許久之後,才拉開嗓子,用極具磁性的嗓音問道:「你就是魏早苗?」
他的態度是尊貴的、倨傲的、高高在上的,隻要有眼睛,任誰都能看得出來。
「我為什麼要回答你的問題?」早苗的心緒繃緊著,一顆心怦怦怦地加速亂跳。
是她先問的吧?如果沒記錯的話。
還有,她不喜歡他渾身所散發出的壓迫感,不是指他的語氣,而是眸光,他盯著她看的眸光。
「那就是了。」菲爾瞅了她最後一眼,隻是淡淡的說了聲,如煙霧,更如歎息,也像再自然不過的呼吸,隨即,他轉身,走到玻璃牆麵前,看著病床上的魏岩。
她的那對眼瞳像極了她的父親,都有著不服輸且剛毅的光亮。
「醫生怎麼說?」他又問,前後不搭。
真的見不著了嗎?就如魏岩給他的信中所說?
早苗的思緒終於拉回,眸子跟著飄到了病房裏父親的身上,眼瞳中再度升起薄薄水霧。
「醫生說沒把握,如果能醒來,算是奇跡。」
她不是個聽話的乖寶寶,沒道理乖乖回答他的問題,隻是發覺時已經太遲,她已老實地說出父親的病況。
「這樣……菲爾沉吟了聲,雙眸瞅著她看了會兒,注意到了她眼眶中的水霧,他皺了下眉,唇線掀動了下,卻沒再開口。
幾秒鍾過去,就在早苗忍不住想再問他是誰時,他卻在這時轉身,一聲不吭的打算離去。
「喂。」早苗喚住他。
會不會太不禮貌了些?他甚至還沒說出他是誰!
「你到底是誰?是……我父親的朋友嗎?」早苗跑上前,衝動的想攔住他。
菲爾終於停下腳步,但沒轉過身來。
「你會知道的,而且不需要太久。」他還是走了,沒有多停留幾秒。
早苗望著他的身影,平靜的心湖似讓人給投入了一粒石子般,漾開了陣陣不解的漣漪,對於這個謎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