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6:此情可待:爸爸,爸爸(1 / 3)

阿雅的眼睛那般幹澀。

那雙清澈純黑的眼仁兒,閃閃爍爍,分外呆茫。

她的表情卻十分漠然,伴有天崩地裂的麻痛感渤。

她後退到門框,轉個身啪地一聲,用盡力氣關上了門佐。

她靠著門,才發現許久沒有了呼吸。

大口喘氣,胸腔裏的氣體卻入不敷出,她涮白的手指地抵著心口,如同嶙峋佝僂的老人,步履蹣跚急需要扶住一個東西。

她攥住了門旁的立杆衣架。

嘭隆一聲,衣架被她撞倒,她也倒在地上,想攀住什麼,卻弄翻了鬥櫃上更多的東西。

房間裏嘭嗙不斷,她耳膜一震一震,似乎有血湧進湧出,不知怎麼喉頭一股腥甜,她呼哧呼哧嗓子眼發出混沌的嘶叫,漸漸泣不成聲,恨極般手錘地麵,眼淚浸濕了手指,就是起不來。

這動靜嚇壞了玩躲貓貓的嘉寶。

小家夥蹣跚地跑過來,疑惑而靜靜地看著媽咪。

阿雅見到女兒,呼吸一窒,終於淚轉成河,決堤湧出。

仿佛那股委屈,一下子漫過了心尖,全部衝上了喉嚨口,堵得她四肢百骸心酸化水。

嘉寶在媽媽麵前蹲下,沾泥的小肉手指碰了碰她的臉,琥珀色的大眼睛檢查著媽媽,然後她的小手指了指門,嘴巴啊了一聲。

孩子也聽到了。

還是心有靈犀,感覺到了呢。

阿雅望著地毯上一圈深色水跡,她的腦袋猶如鑽痛般,渾渾噩噩。

一時想起聖誕那天晚上,她落入海裏,呼吸和意識漸漸消無,她不知是做夢了還是幻覺。

她好像是被海豚,從下沉的深海處坨上來的,浮蕩的感覺很真實。

醫院裏醒來,她仔細想了很久,港口怎麼會有海豚?

一時思緒又回到了手術昏迷的那幾天,她的靈魂遊蕩在白色的渾然的空間。

她看見了爹地,並與他說了許多話,還看見了姨姥姥,小學時去世的同班同學。

爹地告訴她回去的路往哪裏走,告訴她必須回去,這裏不是她呆的世界。

她卻在找人。

那個白色的世界裏,茫茫人海,她不停地找尋他。

沒有找到。

直到她到了光束口,也沒有看見他,阿雅那麼失落。

可在病床上醒來,她卻又陷入沉思。

這或許是一場夢,又或許是冥冥之中,上蒼的另一種暗示?

嘉寶被媽媽抱得喘不過氣,媽媽抖得好厲害,她用小小的身子努力把媽媽扶起來,阿雅站穩,手指頭不受她控製地僵硬地哆嗦著,重新握住了門把。

那扇門,再度打開。

阿雅沒看到人。

視線一低,才看到台階邊的牆壁上,靠坐著一道人影。

她走一步,淚落一線,隻不過幾步的距離,踏盡了全部的力氣,她癡癡地,用愛人的目光緊鎖那道靜默的側影。

當她蹲在他麵前,看清楚了他鴨舌帽裏麵,枯瘦滄桑的棱角,依舊是她熟悉的入骨英俊,可她看得出來,那麼虛弱。

他略掀了眼,琥珀色的眼仁在暗光裏,漆黑閃爍,靜默又蘊含灼湧,沉而深深,與她對視。

他微微一笑。

十分疲累。

阿雅猛地伸手捂住了嘴。

堵住喉嚨壓製不了的痛哭。

無論他變成什麼樣,她心裏的他一直是那樣,她一靠近,她會從堅強的單身媽媽變成脆弱不堪。

她這樣和他撒嬌。

他沉默地看著她,一寸一寸細密柔憐的愛,抬了下手,大概是想摸摸她的臉,但還是沒力氣了。

低沉的嗓音不似從前,充滿了暗灰的沙啞,磁性不改,笑著問她,是不是嚇著了?

阿雅輕輕地搖頭。

淚卻更多。

tang

她化成了水。

就想這樣穿過黑色的帽簷,惦著身子去親親他胡渣一堆的下巴。

可她忽然不敢。

更不敢問他,還好嗎?

她的雙臂伸出去,觸及他的衣袖,順著衣袖往下摸,摸到了他的溫度,她心髒一烈,忽而火燒起來般。

可當她的掌心觸碰到他的手臂,發現不是從前的結實鐵硬,她的指尖一頓,不禁發抖起來。

她的睫毛垂下,慌忙蓋住酸澀熱湧,唯恐沁出更多的淚水。

她死死抿著唇,運著力氣想扶起他。

他也順著她的力道,撐著身體起來了,到底峻挺高大,台階的位置不好,阿雅受不住他的沉重,一時腳踝一歪,手上就鬆了力氣。

他倒回了原地,緊皺眉宇,呼吸大促。

“對不起對不起,”阿雅無措地出聲,她很慌亂,她內心更戰戰兢兢,不知為何,怕去看他。

“摔哪兒了?”她的雙手在空中,下去一寸,又輕抖著停住:“是不是起不來?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知道怎麼辦,我,”

他端凝她那張慘白的小臉許久,狹長的眸底靜靜,褐色的長睫猶如羽翼,承載著他吐不出的隱晦歎息,他伸出手,瘦了的指節依舊修長分明,可是傷痕很多,有些觸目驚心,把她的手弄到自己的胳膊上。

瞳孔中的她,又仿佛是當年被嚇到的小兔子。

“別怕。”他輕聲這樣告訴她。

相愛許多年,他成熟至此,怎會在意她眼中的他變成了什麼樣,她卻敏感,害怕傷到他,傻丫頭。

他知道現在的自己,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