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的天氣,項林珠時隔三年再次回到家鄉,這一次她沒有以往的風塵仆仆,而是一身的氣定神閑,衣著也十分光鮮亮麗。

解放路上那所中學對麵的巷子依舊擁擠嘈雜,當她穿著素色風衣踩著長筒靴手挽衣著簇新的譚稷明出現在岔道口的鹵味攤時,坐在那張破皮凳子上織毛線的徐慧麗竟沒有立即認出她來。

待認出來後,徐慧麗滿臉堆上驚喜的笑,起身把毛線擱在凳子上,又往滿是油垢的圍布上揩了揩手。

“我們家的大學生回來咯!”

她扯開嗓門,擺出讓整條街都注目的氣勢,一麵上下打量項林珠。

又看了看她身邊的男人。

嗓門立即拔高幾度:“哎喲,小譚總也來啦!”

說罷轉頭朝著二樓的窗戶嘶吼:“王軍你快下來,阿珠回來咯,還有小譚總,資助阿珠上學的那個大公司的小譚總!”

那攤位仍舊不足兩平米,敞開的桌子照例放了一厚實油膩的菜墩,切肉刀的木柄依然裂開一道道沾滿汙垢的細紋。

一切都沒變,連徐慧麗臉頰上的雀斑都沒變,她的腳上仍然穿著一雙尾巴破皮擠出變色海綿的拖鞋。

項林珠看著她:“攤子先收一收吧,有些話上樓再說。”

她連忙應著,麻利的把桌下的鐵皮桶扣上蓋兒,再把未織完的毛線塞進塑膠袋裏,接著往那鐵皮桶上一擱,轉頭領著倆人上樓去了。

仍舊邊走邊吆喝,似要讓整幢樓都知道她家來了兩個大城市的人。

那逼仄樓道裏一如既往,鏽跡斑駁的扶手似乎脫了更多的皮,如今再領著譚稷明走上這座樓,項林珠的心情完全不同,這裏的環境依然和他慣有的生活千差萬別,但那又怎樣,這是她經曆過的存在,不會被磨滅,也不需要磨滅,他們二人的結合,於這些外在從來都沒有什麼關係。

當他們踏進家門時,正碰上披著老式夾克衫的王軍匆匆過來迎接。

王軍趿著一雙厚重的棉拖鞋,灰藍的褲腿沾了幾滴油垢,他的夾克裏套著一件舊式毛衫。

他的臉上多了幾道皺紋,他看著項林珠,又看看譚稷明,激動的哆嗦著嘴唇說不上一句話,半晌後才撈了條長凳往二人跟前放著。

譚稷明不拘小節,大咧咧往那長凳上坐下。一旁的徐慧麗正從櫃子裏拿出茶葉,準備泡茶。

“幾年囉也不打個電話,我都以為你不得回來了。”

項林珠看著他:“這三年我不在國內,出去學習去了。”

“去哪裏了?”

“美國。”

徐慧麗尖著嗓子搭腔:“不得了啊,去了美國,磊子他們同學最遠去的韓國,美國是不是比韓國還好啊?小譚總一家是好人呐,供你上學都供到美國去了。”她說著,話鋒一轉,“你倒好,去了那麼好的地方念書,可憐我們磊子沒人管,上個月才去了一所大專報到。你們要是早點回來,

也能想想辦法讓他上個好點的大學,我聽他們說現在大專念出來沒用的,怪我們沒錢,找不上關係讓磊子上好大學。”

王軍皺眉:“你說這些幹啥。”

徐慧麗道:“有啥不能說的,有困難不說誰會曉得,都是自家人,能幫襯就該幫襯著。”末了看著譚稷明,“是吧小譚總。”

譚稷明溫和的笑了笑,沒接話。

卻聽項林珠道:“上學靠的是成績,不是誰有錢沒錢。”

“你現在念出來了你當然這麼說。”徐慧麗回擊,“要不是小譚總他們家出錢,你能一直上學?還上到美國去?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隻曉得說風涼話。”

一旁的譚稷明出聲:“話也不能這麼說,阿珠這幾年上學多半都靠的是獎學金,和我們沒什麼關係,是她自己聰明勤奮,有了好成績才被別人錄取。”

徐慧麗諂媚的笑:“是是是,小譚總說的對,我們阿珠命好,攀上你們這家人。”她把那杯泡好的茶放在桌上,“阿珠有個叫吉綱的同學,以前跟她可好哩,又在一個大學讀書,那時候不管是去學校報到還是放學回家,他總是接送她,他二姨也經常到我們家買肉。我還以為他們會成事,沒想到那個吉綱交了新女朋友啦,聽他二姨說,和阿珠還是一個宿舍的,叫劉曉娟,阿珠你記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