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鍾之後,他看到一個比他更鬱悶的律師走出來,更大聲音地關門。
「看來談話不是很愉快?」葉利惡意地道。
端木猛地停住腳步!他停在葉利跟前,以一種難以描繪的目光打量著葉利,直到這個還算是勇猛大膽的警員開始流出冷汗,才忽地耷拉下去腦袋,帶著一臉不要阻止我撞牆的悲憤急速離開。
葉利眨了眨眼,狐疑著走進病房,「嘿,」他幾乎忘記了之前的憤慨,「那家夥怎麼了?」
「哦,」單飛聳了聳肩,奇怪地放鬆著,「他很好。」
「住口!」葉利怒道:「我要聽實話。」
「因為你要做他的上司。」單飛迅速地道:「不過你放心,他想開了就會歡天喜地的奔過來了。」
葉利目瞪口呆地望著單飛。
「……FuckYou!」等他能喘過氣來的時候,說。
「另一個消息,我辭職了。」單飛聳聳肩,不會因為葉利而感到意外。「其實很久以前我就已經向上麵推薦過你。上麵對你的評價也相當好。我想如果我離職,那麼從資曆和表現來講,你是唯一一個能取代我這個位置的人。我唯一需要移交的工作,隻有這個線人。」
「……因為謝天麟?」沉默了半晌,葉利抱怨道:「你又能挽回什麼?」這個消息顯然更衝擊。
「我辭職不是為了他,」單飛吸了口氣,「而是……齊醫生告訴我,我的左手已經不能恢複到從前。」用最平淡的聲音,他慢慢地說:「我不再適合O記,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講。」
葉利長久地望著單飛。「你是為了他。」他斷言道:「至少一大半原因。」
單飛把頭重重地撞上床頭,「好吧,如果你堅持,那是因為我是個自私的混蛋!」
他把臉埋入了兩手中,「我不是個傻瓜,我隻是太過精明了。在你們勸阻我之前,我就已經意識到謝天麟接近我,不單純是因為他喜歡我——我甚至懷疑,到底有沒有喜歡的成分。我一直在追問,直到……我開始懼怕知道答案。
「我喜歡他,迷戀他,為了他可以做出任何瘋狂的事。我已經無可救藥。我害怕他隻是喜歡一個能夠幫助他離開的人,不隻是我,任何一個都可以,隻要他們能幫他。我害怕我已經非他不可,而他隻是……利用我。
「我拒絕了他私奔的提議,我希望他能夠像我希望的那樣,證明給我看,他不是一個那麼可惡的玩弄感情的黑社會。
「如果不是他,隨便任何一個人,我都會竭盡全力的幫助。隻是他……他知道我是個混蛋。我逼他那麼做。他做了,他證明,即便我是一個混蛋,他也還是喜歡我。」
他不想,但是他無法克製地哽咽著,他想起他的溫度,感覺,還有心跳,謝天麟最後的一句話。「我隻是不能夠再回到從前!我更無法忍受是我的佩愴!」
「Madam怎麼說?」葉利歎了口氣,道。
「胳膊是一個事實,另外,在我做出會令老爸丟臉的事情之前,退出不是一件壞事。」單飛悲傷地笑了笑,「我想她知道我會。」
「我知道你不會,」葉利搖頭道:「但如果這能令你感覺好受點。不過……」他又歎了口氣,「你的那個線人我可實在接手不了,而且他似乎也不喜歡我。」
他回憶了一下單飛將端木推給他時,那個律師驚恐憤怒以及絕望的神情,「他絕對不。」他肯定地說。
「隻是兩天適應時間。」單飛疲憊地笑了笑,「介意嗎?我想單獨……」他艱難地問。
葉利點了點頭。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感受是什麼。
謝天麟死了。他再一次拿不準自己到底是不是該開心。
這個黑社會,毒販子,殺人犯,綁架甚至幾乎殺了單飛的混蛋……與此同時,他是一個真正的,燃燒整個生命來真心喜歡——別讓他說愛——單飛的人。
他死了,在單飛的槍下,雖然扣動扳機的那個人是他自己。
單飛的槍。
☆☆☆
單飛來過這個墓地,就在十天之前。
這裏沒多大變化,唯一不同的隻是一座嶄新的墓碑。
謝天麟在上麵微笑,優雅而睿智。
單飛蹲下身,將一束紅玫瑰放在他的麵前。
無法抵禦山上的勁風吹落了,花瓣搖曳著,跌落下來。
「我是個混蛋。」前員警輕聲說:「你很早就知道了,是嗎?」他的指尖輕輕地劃過照片上那個精致的麵容,「我想把你帶走,你願意嗎?」這是他承諾他做的事,無論是他生前還是死後,他要把他帶走。
「天麟不會願意。」
冰冷而淡漠的聲音在單飛背後響起,他驚跳起來。
「是你!」單飛怒視著謝擎,而後者也同樣用噴火的眼睛迎著他。
「我不知道你居然還有膽量來看他?」謝擎厲聲道。
「我也不知道你居然有臉自稱是他的父親。」單飛反擊道:「你知道你對他做了什麼?他不會高興死了還被算作是謝氏家族的人,同時為整個家族做替罪羊!我告訴你,賤人,下一次上庭,你絕對不會再有把罪名推給謝天麟的機會!」
「這正是我想問你的。」謝擎冷哼道:「既然他痛恨做謝家的人,你又施展了什麼,才能令他自動返回這麼厭惡的地方?」他滿意地看到單飛變得蒼白起來。「另外,如果還有下一次上庭。」
「你這個混蛋!」單飛低聲咆哮道:「他回去了,但他寧可死!」
「因為你。」謝擎冷酷地道,仇恨地看著單飛。
「是『為我』,」單飛說,每一個字都像刀子在心頭刻劃,「是你讓他背負著那些見鬼的責任!」
不,這沒有用,單飛不想跟男朋友的父親,在這個時候探討責任和相互指責,但他恨謝擎!逼得謝天麟走上絕路,他們兩個全都功不可沒!而謝擎,這該死的,跟單飛自己一樣需要為此付出代價!
「所以你就藉此傷害他了?」謝擎冷冷地欣賞著單飛的痛苦。
「我是個自私的混蛋,」單飛深深地呼吸,「而你是讓他寧可自殺也不願麵對的父親,你這狗雜種!另外,拿開你的髒手,不要碰他的照片!」看到謝擎伸手去拂開黏在照片上的玫瑰花瓣時,單飛狂怒地道:「你這個變態地侵犯自己兒子的雜種!」
「你說什麼?!」謝擎大怒道:「你找死!」然後,他意識到單飛知道了些什麼,但不是全部。「你胡說什麼?」
「你聽說過他幼年曾經被人……侵犯過嗎?」單飛板著臉,淩厲的目光直刺進謝擎的身體。
「他連這個都告訴了你?你知道?!」這一次,謝擎無法克製自己的驚訝……還有痛苦……他握緊了拳頭,控製著自己不要撲上去掐死單飛。
深呼吸,深呼吸!他命令自己。
「如果他連這個都告訴了你,而你卻仍然能夠令他死心,你可的確了不起。」他殘忍地說,看到單飛因為痛苦而顫抖。
「如果讓我查出跟你有關,」單飛咬著牙說:「我不會放過你!」
「你是說再一次把自己送到我的地牢裏?」謝擎嘲弄道:「不過,這一次沒有一個活著的謝天麟放你逃走。」
「如果你的兒子都能夠為了我背叛你,」單飛眯起眼睛,「你以為還有誰不能背叛?」
謝擎的笑容變得僵硬。
「你當心,如果你欠他的!」單飛蔑視地瞥了他一眼,「雖然我現在不是員警。」他冷冷地道,轉身走向下山的石階。「但我絕對不介意為了謝天麟做任河事!」
「你是說,」他身後,謝擎的聲音保持著之前的怪異,「你為了一個死人,你願意做任何事,哪怕是死?」
單飛驀地回過身,「是你做的?!」他眼中盡是瘋狂的光芒,「你死定了!」
那一瞬間,謝擎做出了一個決定:「有一個人可能能幫你查,」他掏出隨身的支票簿,撕下了一頁,在背麵潦草地寫了幾個字,「洛杉磯。」他補充說。
單飛猶豫著接過來,那是一個地址。「是誰?」他戒備地問,不能夠相信謝擎竟會如此好心。「還有誰能夠比當事人更清楚?」謝擎反問道。
「那個狗雜種!」單飛狂怒地道。
謝擎皺了皺眉,這是單飛對第二個人定位同一稱謂。第一個是他。
「你覺得我會讓他活著?如果我知道他的地址。」謝擎傲慢厭惡地反問。
單飛顧不得攻擊,他的眼睛因為狂喜而光彩奪目,「你在耍我?」他不確定地問,不敢相信這個奇跡。
「如果你不是為了操他、利用他而跟他在一起。」謝擎評判著說:「這一次他選擇正確,應該……得到獎勵。」
他忽然皺了皺眉,「等等,你知道他沒死?」雖然因為某些感情而失去了應有的敏銳,但謝擎還是在極短的時間裏抓住了單飛不合情理的反應。
「有件事你必須知道,」單飛笑了笑,狡猾而得意,「我分得出來,哪把是我的佩槍,哪把不是。哪怕我隻是握著它不到五分鍾。」
「我想我應該收回之前的話。」謝擎緩慢,但卻認真地道。
「太晚了。」單飛搖了搖頭。「而且我不會允許有人再次傷害到他。我發誓,無論是誰。」他也同樣認真。
謝擎感受到了這種威脅。「……他不再擁有那些……」他息了一息,仔細地觀察著單飛,「能夠吸引你的東西,我想。」
「你並不知道你的兒子有多麼珍貴。」單飛搖頭,「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好。」
謝擎定定地看著單飛,但並沒有找到任何虛偽和閃爍。然後,他吐了口氣。「你不會有後悔的機會。」
「你也一樣。」單飛緊握著手中的地址,「如果你再一次對他做什麼,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他迫不及待地向山下跑去。
謝擎轉過身來,麵對著嶄新的墓碑。
「兒子。」他輕聲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