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月來,單飛挨的罵比他進入O記這幾年的總和還要多,另外就是停職,從單飛的麵色看來,他已經被停到了完全找不到鬱悶的感覺的地步。
「你看看你的樣子!跟街邊上的小混混有什麼區別?!」蔡航狂怒地叫道。
趴在門上竊聽的楊帆和葉利麵麵相覷,蔡航一向是以溫和友善著稱,在整個九龍區的所有警司裏,他算得上是第一善良人。今次能把他逼到暴走,單飛算是創造了一個奇跡——嗯,不過不稀奇,單飛擅長這個。
「本來是有,」接著,他們聽到了單飛懶洋洋的、無賴的聲音,「不過你拿走了我的警員證,所以沒有區別了。」
他們猜測,單飛一定是上午在謝擎那裏受到了強烈的刺激。
「……滾出去!」
果然,在兩秒鍾的沉默之後,他們聽到蔡航的怒吼聲。兩個人還沒來得及把自己藏到牆角,就看到蔡航辦公室的大門打開,單飛晃晃悠悠地走了出來,「YesSir!GoodByeSir,」
「滾!再也不要讓我見到你!」蔡航的獅子吼從敞開的大門裏傳了出來,震耳欲聾。
單飛聳了聳肩,關好了房門,才一抬頭,就看到鬼鬼祟祟的兩條人影。「你們幹嗎?」他問。
從表情上看,剛剛蔡航的激烈「教導」似乎並沒有給他造成多大的傷害,單飛除了比平時更吊兒郎當一點之外,沒什麼變化。
「偷聽囉。」楊帆攤了攤手,「老蔡似乎被你氣瘋了?」
「還用偷聽?」單飛臉上現出了一種極為不解的神情,「難道不是整個警局一起收聽的嗎?」他揚了揚眉。
「原來你知道啊。」
葉利看起來並不是想要表揚單飛,於是單飛立刻側過身,痛苦地把前額抵在牆上,「拜托,拜托,求求你,不是現在。我要瘋了。」他擁抱著牆壁,悶悶地說。
葉利覺得要瘋的其實是自己,「你不是『要』,你是已經。」最後,他隻是說了這麼一句,「停職了也好。」
楊帆拍了拍單飛的肩膀,「兄弟,沒什麼大不了,當休假好了。這裏交給我們也是一樣。」
「我知道。」單飛虛弱地笑了笑,「我去吃午飯。」他說,匆忙地走出楊帆和葉利的視線之後,他拿出手機。
他已經考慮了一個上午,足夠長的時間,令他瘋狂。
☆☆☆
謝氏大老板的辦公室電話一點也不難查,之前他們甚至給這部電話安裝過竊聽器。
不過謝擎很聰明,他發現了這個多出來的物品,並且成功地戲弄了員警——那是去年夏天的事,就是在那時,單飛第一次直接跟謝擎打交道。
忽然之間,單飛有點明白自己麵對謝擎時感覺到的壓力從何而來:他雖然在麵對謝擎的時候從未退縮過,但是,在心裏他不是不怕那個老家夥——他們明暗裏交鋒過幾次,但單飛從來沒有贏過。現在他需要贏一次,而且必須是漂亮的。
而謝擎是該死的精明狡詐
接電話的是謝擎的秘書,聲音甜美而且高傲之中還不失禮貌:任何人都知道,在一個公司裏,什麼人都可以得罪,但唯獨不能得罪的就是大老板的秘書。他們的實際權力往往遠遠超出了他們的職權。
「告訴你們老板,」單飛並沒有太好的心情來寒暄,「單飛找他。聽著,我是員警。」
在秘書小姐企圖以老板在開會的藉口拒絕他時,他即刻把身分砸了出來,並且對此毫無內疚的感覺,「這是人命關天的事,如果有所延誤,你需要負刑事責任。」
於是,他很快就聽到了謝擎的聲音。
「單督察。」一點也沒有驚訝的意味,他等著獵物上門。
「賤人,你想怎麼樣?」單飛咬著牙道,措辭理所當然地毫不客氣。
電話那端傳來了略帶笑意的冷酷聲音:「那麼看來,一上午還不夠,你需要更長的時間來考慮該怎麼麵對我。」
「你別弄錯了。」單飛冷冷地道:「我不是在求你,我做任何事也不是為了你——你我之間純粹是一場交易。我不需要舔你的屁股。」深呼吸,他不想讓自己表現得像早上那麼魯莽——那麼蠢。
「以你的聰明你不會不知道,」謝擎慢悠悠地說:「一旦你進了這個圈,那麼就再也沒有任何跟我講價或者談判的資本。你會蠢到把它當成一場交易嗎?」
「你忘記了,」單飛迅速地轉過幾個念頭,他哧笑道:「我跟你其他的內鬼不一樣。我是個無賴。不管是現在還是合作之後,你和我的關係都不會有一丁點的改變——大不了咱們一拍兩撒手,我歡迎任何可能存在的人來企圖毀掉我或者我的名譽,你呢?」
他將聲音放輕鬆,充滿惡意地反問道:「對於無法控製的人,你有膽量用嗎?」
「激將法對我來講沒什麼用。」謝擎的聲音依舊是那般淡漠鎮定,找不到一絲破綻。
單飛的手指微微地有點顫抖,冷汗將掌心浸得冰冷濕滑,「直接說不敢,我不會更看不起你。你本身就已經是一個人渣了。」
他沒有任何本錢,除了他還有一個可以利用的身分。但整個九龍地區的督察多的是,謝擎不缺他一個。
OK,單飛,冷靜,他對自己說,其實你還有籌碼,隻不過現在還不是亮底牌的時候。雖然跟謝擎交易是最便捷的方法,但你並非沒有退路。
「單督察,你展示自己的方式相當特別,」又是那種令單飛作嘔的品評語氣,就好像他是一個跳梁小醜一般,「不過令我很感興趣。」
「感興趣?」單飛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不過遺憾的是我感興趣的是你兒子,你對我來講太老了。」
從耳機裏傳來變得粗重的呼吸聲,單飛滿意地發現自己已經成功地令謝擎抓狂,雖說這對他來講沒什麼實質性的好處——或許還會有很大的麻煩——但是他很爽,在羞辱謝擎的過程裏。
「很好,現在你令我對你相當的有『興』趣!」謝擎的聲音初次帶著這麼明顯的火藥味道。
這可是個意料之外的驚喜,單飛敏銳地意識到,情況可能會比自己預料的要好。「真榮幸,保持興趣。我什麼時候能見到謝天麟?」相對比謝擎的怒火,單飛自然變得更加輕鬆。
「你會知道。」
在謝擎爆發之前,單飛聰明地掛斷了電話。
那麼現在,單飛知道,他需要等,謝擎對他的懲罰——這個暴君不會就這麼接受這種侮辱,而毫無反應。不管那是什麼,都將成為一個契機。他怕的,隻是謝擎毫無反應——這意味著他陷入僵局。
☆☆☆
謝擎大概已經做了什麼,隻不過是在單飛看不到的地方。或許是,或許不是,畢竟他不會那麼焦急,因為麵前看不見的黑暗——他跟單飛所處的位置根本不同。
單飛從葉利那裏拿到謝擎的詳細資料的時候,已經接近晚餐時間。這是不合規矩的,葉利擅自將重要資料影印,然後交給這麼一個閑散的人員。
「如果你想挾持他,」葉利從雲吞麵裏抬起頭,「我勸你別想了。他上廁所都會找一打人圍著。」
「暴露狂?」單飛心不在焉地翻弄著資料,「唔?謝擎這大半年養了一個情婦?」他忽然停住了瀏覽的目光,饒有興趣地盯著文件中夾著的照片問道。
「一個小明星,選秀出身。不過跟了謝擎之後就鉛華洗盡了。大概有半年多了吧?她沒再出現在任何一本八卦報刊雜誌上。或許是她一直深居簡出,不過我看更有可能是謝擎的緣故——如果必須選擇,他更願意上悍匪警訊,相比較而言這個不辱沒他的身分——你怎麼打算?
「哦,不……這沒用,我告訴你,謝擎對她,跟你對謝天麟不同,他不會愛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我敢打賭,那個小明星在他心裏不會比九龍塘的一個雞更重要,唯一不同的就是這個幹淨點。」葉利喝了口啤酒,道:「他過去的那麼多女人,已經足夠說明問題。」
「……嗯……可是謝擎很疼她。」單飛緊鎖著眉頭,逐字逐句地反覆閱讀照片下麵的段落,「頻繁地去探她,超過了對他以往任何一個女人的關切程度……哪,你看,還有,這老家夥把謝氏在沙田的酒樓過戶到了這個女人的名下……
「除了帶她進門,其他的謝擎做了全套。」他思忖著,「即便這混蛋不愛她,那麼,她至少在某個方麵吸引他……應該說她有利用的價值。」
葉利放下了筷子,沉思地看著單飛,「你到底怎麼打算?」他的聲音隱含著爆發前的火藥味,「我不讚成你犯法,不管你有多緊張謝天麟。我幫你的底線是你沒有為他而墮落。」
「兩個錯誤。」聞言,單飛從文件中抬起頭,認真地注視著葉利,「第一,我習慣鑽法律的漏洞,而不是觸犯法律。」
他似笑非笑地道:「第二,退一步說,即便我真的做了違法的事,那麼也是為我自己而非其他任何人,你明白嗎?」
一個月之前他脅迫謝天麟不是葉利和楊帆的責任,一個月後他不擇手段對抗謝擎,這不是謝天麟的錯。
隻是因為他單飛,想這麼做。
夠不夠明白?
葉利火氣十足地瞪著單飛那張在他看來十足白癡加欠揍的臉,半晌,忽然挫敗地趴了下來,用額頭抵住飯桌,「沒錯,這是我認識的那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