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不理會賀靖,龍觀瀾自顧自地說下去:「那名西域人一看便知身懷武藝,但這並不特殊,特別處在他衣飾華貴,但我卻看見他雙手指甲裏沾著泥沙……」
「不就是個從西域來的肮髒鬼。」賀靖又哼道。
「大哥──」龍觀瀾無奈地瞥了賀靖一眼,「好吧,或許他指甲裏有泥沙並不奇怪,但他身上卻有股煙硝味,這一點就很怪異了吧?」
尋常人身上不會有煙硝味的,更何況中原武林大會卻有西域人出現,這點令人頗費猜疑。
或許……或許長安郊外那人臨死前說的「西」字,並不是方位的意思……
龍觀瀾正要將自己的猜測說出,人便被賀靖攬了過去,耳畔傳來對方慵懶的笑聲。
「煙硝味?我可不愛。比起來,觀瀾你身上的杏花香可讓我喜愛上千百倍哩!」說著,又把鼻尖抵在龍觀瀾頸項側蹭了蹭。「那屍鬼不知怎麼辦到的,你身上這香味到現在都還留著,聞著就覺得舒服。」
龍觀瀾大窘,「我洗了好幾次,怎麼也洗不掉,大哥你就別再拿這件事笑話我了。」
「誰說這是開玩笑了?我說喜歡,那便是喜歡。」賀靖抬起臉,定定看著龍觀瀾臉上爬滿誘人的紅暈,他彎起唇露出溫柔的笑。「觀瀾,我喜歡你,真的。」
賀靖……說喜歡他?龍觀瀾登時瞠目結舌,什麼反應也做不出,隻能愣愣看著對方溫柔到可以溺死人的微笑。
他沒想過賀靖會說喜歡他,他隻當賀靖是在逗耍自己、或者是喝醉、或者是任何不可知的原因,所以才會吻他,卻從來沒想過對方是喜歡他。
賀靖說過不談情愛的,怎麼、怎麼……
瞅著龍觀瀾吃驚到說不出話來的模樣,賀靖微一擰眉。「阿呆,要不你認為我對你是什麼感情?朋友之間可不會親嘴的。」作啥一副活見鬼的表情。
大力吞了下口水,半晌,龍觀瀾又用力地搖搖頭。「我不會當真的,到了明天,你定又要說那些你無法義無反顧的話。大哥你吻我、說喜歡我,都是一時衝動罷了,更何況你今天喝了這麼多酒……對了,你一定是醉了,所以我不會當真。」
「那麼,倘使我明天不說,日後也沒再提起,你便會當真,也會接受我了?」凝視著龍觀瀾惶恐的眼,賀靖眸光中是懾人的專注與堅決。「觀瀾,我也會怕的,因為隻有我一個人義無反顧是不夠的,我沒那麼堅強偉大,能一個人擔下日後必然會有的阻擾與困難。」手臂一緊,他低聲道:「所以,你若也喜歡我,便主動一次吧。要不,就別再對我說那些什麼不後悔的曖昧話,更別在我麵前露出可愛得令我想吻你的認真表情,咱們兄弟倆過了今晚,也就此分道揚鑣。」
因為,他悲哀地發現自己早了對方一步陷進這感情的泥沼中,而不得不先投降。這樣的他無法忍受繼續待在對自己無半點意思的人身邊,否則他遲早會死於嫉妒發狂。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龍觀瀾已被逼到懸崖邊;不是縱身一躍,便是與賀靖割袍斷義,再無第三條路可選。
他不喜歡賀靖嗎?若不喜歡,怎麼會想親近對方;他不在乎賀靖嗎?不在乎的話,便不會為了對方的一舉一動而開心、傷心、憤怒。
那麼,他喜歡賀靖嗎?
「說啊。」賀靖又出聲催促。
真是個任性自我的男人哪,隻管自己是否準備好了,卻沒想過他會不會適應不良、甚至為了對方大膽的行徑而嚇破膽。可是……這個男人偏偏又讓他悸動不已,心房早為了對方騷動難安、令他無法忽視了啊!
龍觀瀾歎了口氣,「大哥,你這是在逼我嗎?」
他一直很珍惜這份感情的,所以不管對方做了什麼過分事,他都寧可選擇忍讓包容,而不是離去;所以,他能如何選擇?這道題的答案,擺明了隻有一個……
看清龍觀瀾眼神裏的無可奈何,賀靖隻是彎高唇角。他知道對方的答案了,但他還是要親耳確認。
賀靖唇畔綻笑,輕語:「逼你,是因為你被動得像頭騾子啊。」
迎上對方無奈的眼神,又過半晌,他終於等到被動的家夥難得主動的……一個吻。
***
翌日,武林大會開始。
雖然在這之前發生了一連串的失蹤事件,但是眾武林人士對於能與他人一較高下抱著更大的興趣,況且這嶽陽樓裏人這麼多,有哪個人可以在眾目睽睽下將人弄不見呢?
八月的洞庭湖正值漲水期,君山在浩蕩煙波中縮成一碧綠小點,山青水碧的,彷佛三萬頃玉界瓊田,一望無際,而比武用的擂台便設在洞庭湖畔。
賀靖與龍觀瀾站在人群中,跟著眾人一起排隊、抽簽。
這次的武林大會共計兩日,第一日是擂台賽,分為兩組同時進行,而最後的決賽則定在第二日壓軸,之後才是劃分勢力的重頭戲。
拿著簽紙,賀靖回頭問:「觀瀾,你是哪一組哪一輪?」
「甲組,第二輪,大哥你呢?」
「乙組,第一輪。」賀靖笑了笑。「正合我意,咱們到明天再一分勝負。」
正說著,陸隱風已走上擂台,用渾厚的內力將聲音傳至會場每一處,內容不外忽是些勉勵的話。
賀靖昂首看了看,眉頭微微一皺。「這陸隱風看起來也不老,幹嘛急著引退?」他還以為自己會看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子。
一旁有人聽見,便笑道:「小兄弟有所不知,陸判官這叫用心良苦,為的是讓武林後進能有發揮的機會。況且不戀棧高位,急流勇退,更顯得高風亮節啊。」
賀靖頗不以為然,「人心隔肚皮,一條腸子都要九彎十八拐了,更何況是人的想法。急流勇退?莫不是退了一步,海更闊、天更寬、好處也會更大吧?」
他不相信有人會在聲勢正盛時,毫無理由便引退。況且這場武林大會背後又生出這麼多事端,也不見陸隱風出麵解決,是包庇抑或不知?無論是哪一個,都讓他對這個家夥的印象大打折扣。
那人聽賀靖出言不遜,眼看就要變臉,龍觀瀾連忙邊道歉邊扯著賀靖往旁走,免得將事情鬧大。
「大哥,你說得太過分了。」
「哪裏過分了?」賀靖沉下臉,又瞄了眼台上的家夥,看他滿麵紅光,更覺刺眼。「觀瀾,別說你沒察覺事有蹊蹺。」
「縱然如此,也不該當麵說出。」
「我已經說得很含蓄了。」賀靖揚揚眉。「不過,既然你要我再含蓄些,我就聽你的吧。」
雖然賀靖應承,龍觀瀾還是忍不住為他偏頗的想法多念了幾句:「還有,雖然事有蹊蹺,但大哥你不能一味認定是陸大俠的問題,也不該懷疑陸大俠的人品,引退這件事,有誰像你想得這麼不堪的……」
「好好好,我知道也明白了。」賀靖舉手討饒。「你念得我都頭痛了,還沒開始比武我就想投降了。」
「大哥──」
對方的敷衍讓龍觀瀾還想再說,卻聽見預備的鍾聲敲響。隻見賀靖眼一亮,眸中立時燃起好勝的焰火。
「雖然覺得古怪,可是我不想錯過試試自己實力的機會。」那些與自己無啥關係的謎團就等比完此再說吧。「觀瀾,我要上場嘍。」
衣袖一振,在主持者大聲念出他的名字時,賀靖人如離弦之箭,下一瞬已經落在台上──
一舉成名的時候終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