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易啊……”端木辭眼中盡是憂色，執著酒盞的手腕不聽使喚地顫抖，如同他顫抖的聲音，“這些年，你不是說已經不恨了嗎？”
“我豈能不恨，憑什麼不恨！”易蕭俊雅的麵容好不猙獰，手上用力也多了幾分，“你不是我，怎能知道我的痛苦？每夜每夜，我仿佛都聽見他們向我呼號……”
婚宴生變，與席之人莫不驚慌失措，唯有一人徐徐起身，聲音淡然一如往日：“易蕭，冤有頭債有主，你要找人報仇，選錯對象誤傷人命就不對了。”
“你的家人是顏水宮所殺，顏水宮罪業深重，而你這麼多年不來報仇，卻隻會以傷害自己的親人來泄恨，”南宮走到他麵前，隨手把酒盞一摔，“從前我以為你是個雲淡風輕的人，目不能視卻心境清明如水，不堪與。沒想到你卻是個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的人，隻會脅迫弱女，卻不敢與比自己強的人挑戰！”
“你這樣懦弱，還真讓人不齒。與你爹比起來，你根本什麼都不是！”
易蕭雙手氣得發抖，目光中滿是惱羞成怒的憤恨，嘴唇哆哆嗦嗦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南宮抬手示意顏雪上前，從她腰間抽出長劍，走到他的眼前：“你現在已經不是在報仇，而是在泄恨了！你恨為什麼別人都能在父母兄弟的膝下承歡，而你卻總是孤單一人，還目不能視，武功也練不好，做什麼都沒用……是不是這樣？”
“我能如何？”易蕭眼眸中神色翻轉劇烈，“你武功比我強，還有那麼多精銳的手下，我怎麼報仇？如果你是我……”
“不要說這些沒用的了！”南宮手一揮，“每個人都有令自己痛苦的事情，別人沒義務去如果！這把劍你拿著，今日我不還手亦不閃避，任你出十招如何？”
易蕭顫抖著接過長劍，剛舉起的劍尖卻又無力地垂下。眸中顯出憤恨的色彩：“我不要別人憐憫！”
“那你要如何？”這時候說話的卻是水琳瓏，她高高坐於馬上，神色分外平靜。
易蕭看著她，痛苦地搖搖頭：“我想報仇！可是，可是我到底該找誰報仇……”
南宮麵上流露出一抹訝色：“你的眼睛，能看見了？”
“這些年我的眼疾一直在恢複，前段日子已能看見。”易蕭皺起眉頭。
這個人居然是他哥哥……杜秋微想好好理理繁亂的思緒，卻越來越覺呼吸困難，忽地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秋微！”水琳瓏一聲輕呼，南宮已經閃電般地出手，身影如鬼魅迫近，一掌向易蕭劈去。易蕭隻得放手將杜秋微甩開，想要接住這一招，卻見南宮輕巧地轉了個身子接住杜秋微，順手交給身邊的顏雪。
“你的眼疾既然已經康複，便好好練武。”南宮眉目低斂，“雖然前輩們的事情與我們無關，其中因由你也知曉，虐殺並非父親本意。待你學成武藝，便來江夏找我——南宮弈隨時奉陪。”
易蕭靜靜凝視著他，又轉眸看向被顏雪帶走的杜秋微，忽而輕輕一歎。他抬起頭來，望著馬上的女子，眼眸中閃現一絲迷惘：“我小時候父親常說，娘是個多麼美麗的女子，她敢愛敢恨，灑脫快意為了脫離組織，寧願為他放棄所有可以的榮華。我一直很想見到她，看看她到底有多美，問問她這些年為什麼不再來找父親。”
“你父親的事是我不好。”水琳瓏目光中有些氤氳，“我當時恨極了他，縱使他多番哀求也不願再與他相見，甚至讓玉大哥對江湖謊稱我已經去世。玉大哥說再次遇見他時，惱他懦弱膽小閉門不出，後來才知道他知道我還活著卻不肯見他，便已有死誌。”
“如果我肯原諒，也不會有當日的滅門慘禍……我竟不知玉大哥手段那般殘酷，雖然留下了你，卻殺盡了武當派滿門……”
不知不覺中，水琳瓏已是淚痕滿麵：“當時知道他另娶她人，我真是恨極了，現在不恨了，卻已經晚了。”
“所以，蕭兒啊，不要讓仇恨控製了你。”水琳瓏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人可以恨，但若生活在恨中，便覺得所有人都在恨你，所有人都厭棄你——當你不恨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你說你能看見了？”水琳瓏縱身下馬，“當年我懷你的時候被上官離下毒，累得你雙目失明，真是對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