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秋微看著他,語氣誠懇而真切:“就算是死,又有什麼好怕的?我早就想通了,凡事有因必有果,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對你好,也沒有人沒有理由地想殺掉你。上一輩的事情我雖然不清楚,但既然來到這裏,就要承擔這樣的責任。”來到江湖許久,見識了這麼多人和事,她總算想明白_人的命數並不是由天而定,乃是各有因由,勉強不得。
此時此刻,她突然又想起蘇澈來。他利用過她,試探過她,救過她,又離開了她。相處時間如此短暫,卻讓她第一次深切地感覺到,她也是江湖中的一員,也是有分量的人。
可惜他就這樣離開,再也見不到了。
夏集賢望著她許久,終於悠然道:“如果你不會武功,我真的會殺了你,為婉約宮報十五年前的滅門之仇,也可以給顏水宮一個下馬威。可惜你不會武功,也有人向我求情,讓我不要殺你。”
“是葉大俠嗎?”杜秋微忍不住這樣稱呼。見夏集賢默然頷首,她終於懇切地道,“我知道他違反你的命令放我出來。但你要是打敗顏水宮回去的話,也能不殺他嗎?”
夏集賢慘然一笑,聲音有些沙啞:“我說過,等我先活著回去再說。”
杜秋微不禁靠近他一些:“宮主,我覺得你應該是個好人。”
他終於忍不住開懷朗笑,許久氣息漸平,反問道:“那你覺得誰是壞人,顏水宮?任傾歡?還是把你交給我的端木辭?”
杜秋微想了又想,歪著腦袋說:“我不知道。”
“好吧。”夏集賢眉目一斂,肅然道,“我既不是好人,也不算壞人,隻是一個帶著幾個殘兵敗將躲在山穀裏苟延殘喘的小人罷了。如果真的要說你該恨的人,那應該是端木辭。難道你不知道?端木辭把你交給我,是在向我示好,令讓我助他引出一個幕後人物,繼而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
杜秋微搖搖頭:“我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人罷了。相比我而言,北方聯盟重要,武林的統一更重要。”
“姑娘,我該怎麼說你才好。”夏集賢垂目長歎,“罷了,我今日跟你說的話,你不要告訴別人就是。”
杜秋微聽話地點點頭,接著他又塞過來的幾個馬錢子果實,聽得他悠悠道:“下了馬車你就趕緊離開。我言盡於此,能否逃脫就看你的造化了。”
“那我應該去找誰呢?”杜秋微決定問個明白。
他眸中色彩閃爍不定,沉積下來的是一片靜默的溫柔。此時的他,眉角釋去了所有的不甘與決絕,化作幽深平靜的潭水,聲音也低沉得幾乎聽不見:“如果可以,就依靠南宮公子吧。”
進山另有一條可以供馬車行走的大路,隻是平時被封得嚴嚴實實,隻有宮主出去的時候才能打開。此地處於山穀,易守難攻,是婉約宮最後的地盤了。夏集賢掀開車簾,看著漸漸遠去的山林,喟然一歎。
人生是有很多無奈的。譬如說他並不恨玉斛珠當年對婉約宮的屠戮,卻不得不與顏水宮一戰。殺手組織本來就是危險的地方,因為技不如人而被殺,是沒有怨恨的理由的。何況當年虧欠水琳瓏的人,正是他的父親。
水琳瓏為婉約宮奉獻了全部的青春,與玉斛珠二人的努力使婉約宮的聲明達到了頂峰。然而,功勞越大,就越容易使人妒忌,漸漸地,宮主對他們也有所防範。水琳瓏愛上了武當派掌門,希望退出江湖,與他白頭偕老。以她的勞苦功高看來,這是合乎情理的,何況與北方聯盟旗下門派結為秦晉之好也有利於婉約宮勢力的穩固。可惜先宮主聽信讒言,使計讓易尋程疏離水琳瓏,卻沒想到水琳瓏這樣剛毅的女子怎麼肯這樣就範?
水琳瓏生下一女之後服毒自殺,玉斛珠與一些殺手厭惡先宮主的不義而叛出此地,另立顏水宮。婉約宮決定予以剿滅,卻被他反殺得幾乎滅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