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已經過了,仲春的風還是有些微涼。杜秋微裹緊身上的衣衫,那衣衫在清冷的夜裏看不出顏色,隻見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動著,似乎欲言又止。
“不要怕,把手伸給我。”騎在牆上的那個人壓低了聲音,一陣風吹來,他似乎沒坐穩,連忙將整個身子趴在牆上,對她伸出手去。
這麼矮的牆,的確是不應該害怕的啊,杜秋微默默地念了幾十遍,終於咬咬牙,跺了跺腳道:“和公子,我不能連累你——娘說了,我們杜家欠你們很多錢,我是來做丫鬟不是來享福的,要是我敢踏出和家一步,你們就會把我家的房子燒掉。不行,我不能跟你走。”
“你又來了!”和子卿剛固定的身子又有摔下來的衝動,“有我在呢,誰敢亂來?你們女兒家就是婆婆媽媽的,難道你就這麼想給我爹做小?別裝的那麼大義凜然,我才不怕被你連累呢。”
杜秋微緊緊地抿著嘴唇,手指使勁地揉搓著衣襟。和子卿自然看不見她紅得要滴出水來的臉,隻見她背過身去,話音斬釘截鐵:“不行,娘說的話,我從來都聽的。娘說了,要我來這當丫鬟,本來就不是為了享福的,主人家要做什麼就得做什麼,不要偷懶懈怠,主人家如果安排嫁給什麼人,就要嚴守婦德,不可以……反正沒有允許,就不許踏出和家一步。”
“好啦好啦。”她喋喋不休的話被和子卿極不耐煩地打斷,“你別再背誦我家的下人家訓了,看看張嫂把你打得,你還敢呆在這裏?這樣好了,我問你,我是你少爺不?”
杜秋微撇撇嘴:“是啊。”
“那我的話你聽不?我現在就命令你,和我一起離開,明白了?”和子卿惡狠狠地說。
似乎被他這凶神惡煞的樣子嚇到了,杜秋微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可是娘說了,自己做不好的事情,不能連累別人。我連丫鬟都做不好,什麼都要被責罵,跟了你出去,也隻是添亂而已。再說了,我長這麼大,還沒有出過家門呢。”
和子卿再次差點從牆上翻下來:“你跟我來就行了!難道你就這麼想當我爹的小妾?就算被爹趕出家門,我也要帶你逃跑——否則,你要是三從四從了,我今後不得叫你娘?”
杜秋微歪著頭,想想也是,她今年才十五歲,而和少爺已經十七歲了,這麼說來,被他喚做娘的確是一件很令人惡寒的事情。正猶豫不決,遠處似乎騷亂起來。此刻剛過亥時,和家剛剛被夜幕籠罩,正是逃跑的大好時機,要是在這時候出了什麼岔子可就不好辦了。和子卿更明白這個道理,草草將她手拚命一拉,就聽見一陣匆匆的腳步聲。
“抓小偷啊!”遠處有人在大聲叫喚。遙望火光明滅,似乎是什麼地方燒起來了。
聽著腳步聲由遠及近,杜秋微的心一下子抽緊了。到底,要不要跟少爺走呢,這可是最後的機會啊!她咬緊嘴唇——每次緊張的時候,她都是這個樣子。突然想起很小的時候,她偷偷溜出去玩,卻總是被母親一次次地及時抓回來。從今以後她再也沒有偷偷摸摸做過事,因為她知道,一有這樣的想法,報應一定會接踵而至。果然,淑女半夜三更與男子出逃,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腳步聲由遠及近,急促得仿佛在被人追趕。寂寞的夜色中,那刮擦樹幹和地麵的聲音分外明顯。杜秋微突然想起剛才聽見的呼叫聲,什麼,抓小偷?
那響動越來越近了,和子卿鬆開握著杜秋微的手,摸向自己腰間的佩刀。再怎麼說,這也是他的家,就算要逃出去,也要先抓到小偷再說。
人影近了,和子卿麵色一變,轉憂為喜,牆頭上的他終於舒了口氣:“彩藍,你怎麼也來了?秋微的賣身契偷出來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