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曼殊:
縱有歡腸已似冰
契闊死生君莫問,行雲流水一孤僧。
無端狂笑無端哭,縱有歡腸已似冰。
他生在日本橫濱。父親是廣東人,生母是日本人。生下他後,母親就離他而去。因此,他從沒感受過母親的溫暖。
5歲的時候,他隨父親回到廣東。可是,沒有人疼愛他。12歲,他大病一場,氣息奄奄的他被扔在柴房之中無人過問。病好之後,他一氣之下出了家。
可是,和尚也做不好。因為畢竟還是個孩子,忍不住嘴饞,偷吃了鴿子肉,被趕出了佛門。
15歲,他去日本求學。身世飄零的他,得到一位菊子姑娘的垂憐和溫暖。隻是,此事被家族得知,逼迫他與姑娘分手,並當眾辱罵了姑娘及其家人。當天夜裏,姑娘不堪其辱,投海自盡。他好不容易得來的一點溫暖,又沒有了。他萬念俱灰,又一次出家。
他含淚寫下了一篇小說《斷鴻零雁記》,感歎紅顏相隔,不能相愛之苦,令無數情種淚沾襟。
從此,他再沒有愛過任何姑娘,也再不敢愛上任何姑娘。有無數的姑娘迷戀他,為他癡狂。可是,他唯有含淚而別。
他是情僧、詩僧、畫僧,他的才情,橫斷古今。可是,他的一生,顛沛流離,風雨漂泊,孤獨而終。
他曾經寫下一首詩:契闊死生君莫問,行雲流水一孤僧。無端狂笑無端哭,縱有歡腸已似冰。
讀這首詩,令人心酸而疼痛。
蘇曼殊,誰能說他的一生沒有愛過?隻有體驗過最真最重的情感的人,才會把愛深深地藏在心裏,退在對方夠不到的地方,遠遠地,遠遠地看著。因為,他給不了任何人幸福。因為,他的幸福,早已經在很早很早的時候,跟著她,永遠沉在了冰冷的海底。所以,他所有的歡腸,才已成冰。他的無端,他的苦笑,隻有他自己知道,與任何人無關。
蘇曼殊(1884~1918年):近代作家、詩人、翻譯家,廣東人。早年留學日本,後與魯迅合辦《新生》雜誌。蘇曼殊能詩擅畫,通曉日文、英文、梵文等多種文字,曾翻譯《悲慘世界》和《拜倫詩選》。
沈從文:
磐石永不轉移
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
看過許多次數的雲,
喝過許多種類的酒,
卻隻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沈從文第一次見到張兆和的時候,是他當大學老師的第一天。在此之前,他不過是一個隻念過小學、小有名氣的文人。
他站到講台上,剛要講課,卻一眼看見講台下一張清秀無比的臉。他頓時慌亂不堪,所有的說辭全部煙消雲散,他竟然在講台上呆呆地站了十幾分鍾。
這就是一見鍾情吧?
後來,沈從文這個沉默寡言的人,開始給自己的學生張兆和寫信。他的第一封信隻有一句話: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愛上了你。
張兆和隻有17歲,她是學校的校花,名門閨秀,追求的人排著長長的隊。俏皮的張兆和把他們寫給自己的情書都編成號,上麵寫著:癩蛤蟆1號,癩蛤蟆2號,到沈從文,大概是癩蛤蟆13號。
可是隻有這個癩蛤蟆13號,一直堅持給她寫信,一寫就是整整4年。張兆和總是躲開。
張兆和畢業了,沈從文賣了一本書的版權,把所有的錢換成禮物,坐了30個小時的車去蘇州找張兆和。終於,張兆和被這個老實人打動了。
1933年,沈從文終於娶到了張兆和。
婚後的那一年裏,沈從文寫下了著名的小說《邊城》。
不久,他的母親病危。於是,他不得不把新婚的妻子撇在北平,獨自去探望。他離開她15天,卻寫下了50封情書,最多的一天,寫了6封。他說:“我本來打算半天給你寫信,半天寫文章,可是我一離開你,就隻想給你寫信,別的事情全不能做。”
他寫:“我快樂,就想著你也快樂著,我悶,就想如果你在的話,我就不會這麼悶。”
1969年,沈從文要被下放到湖北鄉下。張兆和先走了,他一個人在整理東西。張兆和的二姐過來看望他,要走的時候,他忽然拉住二姐,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一封皺巴巴的信,說:“二姐,這是兆和寫給我的第一封信!”然後像個孩子一樣哭了。那時候,他近70歲了。
他們就這樣,沉浸在彼此的愛裏。
沈從文老年的時候,給張兆和寫下了一段話: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隻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無比深情。
許多年之後,白發蒼蒼的張兆和在整理沈從文給自己寫的信時,禁不住潸然淚下,說:“我是整個北京城最富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