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我家死了一隻小貓,我直到現在還不曾忘記。”
“人,不能永遠生活在回憶裏。”
“是的!我也希望忘記他。”
“我可以幫助你嗎?”
“用感情幫助別人,比用金錢幫助別人困難,你花得起錢,但未必舍得花感情。”
“我毫不吝惜。”
“你有很多感情?”
“不多,但足夠。”英平的眼中滿含深意:“讓我用行動去表達自己,好嗎?我一定要令你快樂!請相信我!”
“試試看。其實,我對自己也沒有信心,不過,我真的非常感激你……”
由那一天開始,秋詩似乎在逐漸改變,麵上的笑容多了,她縫新衣的時候,會選一些粉紅、嬌黃的料子。
有時候,她會和麗詩說說笑話,和愛詩鬥鬥嘴,不再像從前那樣,鬱鬱寡歡。
這天,秋詩穿上鐵鏽紅的絲絨樓裙,同色高跟鞋和針織手袋,在全身鏡前轉來轉去,越看就越覺得自己年輕漂亮。
夢詩敲門進來。
“大姐,好美啊!”
“別取笑我了,穿衣服這門學問,在我們四妹妹當中,你是最高深的。”
“可惜我穿了漂亮的新衣沒有人欣賞。”
“你是不肯讓人欣賞。”秋詩關心地問:“在大學裏,你說那些男孩子不夠成熟,現在出來做事了,總該有一位合意的男士了吧!”
“沒有。我現在認識的,都是一些唯利是圖的男人。他們說話的字眼裏,很少沒有提到金錢,我最討厭這種男人。”
“你還年輕,多耽幾年沒有關係。總有一天,你會碰上一個你喜歡的。”秋詩看一看表:“時間過得真快啊。”
“你要出去了?”
“不忙,還有二十分鍾。”
“還記得徐森一的《浪裏情》?”
“記得。這本書,我托你買的。”
“我已經替你買到了!”夢詩把手中的書揚了揚:“不過,我看,我買得不合時,因為,你不會有時間看小說。”
“你……”
“大姐,你有了男朋友?”
秋詩臉上一片紅,她說:“別胡猜,我哪來的男朋友?”
“那個男人,高高的,黑黑的,很有紳士風度,對不?”
“你……見過?”
“我沒有眼福,但是美施見過,有一天六點鍾,你和他由CATSTREET走出來,大概是吃完下午茶吧!”
秋詩低下頭,弄著手袋。
“蜜運了!”
“他追求我,不過,我和他隻是朋友,真的,我沒有騙你!”
“為什幺要否認戀愛?仍然懷念瑞年?還是根本不喜歡他?”
“他是我的上司,他對人很好。”
“你是喜歡他了,何必再為兩年前的往事製造哀傷?”
“我對自己沒有信心!”
“姑婆說你是個不祥的人,你相信了?”夢詩搖一下頭:“她的話,完全沒有科學根據、瑞年的死,也與你無關。”
“但是,姑婆帶我去看相,那相士說我孤獨一生!”
“那些江湖術士,要是真的能知過去未來,趨吉避凶,他就永遠不會死,而且應該算準機會發大財,他已經成了大富翁,還用得著蹲在那些地方給人看相?”
“你的話也有道理。”
“我雖然不喜歡男人,但是我不反對別人戀愛。”夢詩很認真地說:“愛情來了,抓緊它,上天給你的機會不會很多,你不要錯過,人的幸福,往往在一念之間溜走。”
“謝謝你,夢詩。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我會永遠記著你的話。”
“我把書放下,你看完了,借給我,我也是徐森一的忠實讀者。”
“你先拿去看,看完了再還給我不遲。”秋詩有點難為情:“最近我比較忙些。”
“徐森一知道了會哭的,因為他失去了一個小說迷。”
“他的作品我從來不會錯過,隻是時間性的問題,我一定會看的。夢詩,你猜徐森一的樣子是怎樣的?”
“我沒見過,他不大愛出風頭。不過,從他的作品看來,他的年紀不會很大。他的小說,充滿年輕人的夢想。”
“真希望見見他!”
“二十分鍾過去了,快出門吧!”
早上上班的時候,還是天朗氣清,可是一到下午,就下起雨來。
雖然雨勢不大,毛毛雨。可是滴了幾小時,已滿路泥濘。
近來天氣幹燥,塵上大,混拌著雨點,就凝結了不少大小不一的粒泥。
夢詩穿著全套白色套裙,襟上一朵紫色美翎蘭,紫色的高跟鞋和手袋,好清雅高貴的打扮。她下班出來,一看見馬路就發愁。
她輕輕地走,怕弄汙了裙子,當她走向停車場的時候,突然她身邊吱的一聲,一輛跑車,在她裙邊剎住。
汽車輪濺起了一串泥濘,夢詩那白色的裙子,立刻加了幾朵灰色的花朵。夢詩是躁火性子,可不像秋詩那樣輕聲軟氣,她嚷著說:“你到底會不會開車?”
一位男士由跑車下來,他看著夢詩的裙子說:“糟糕!白色衣服弄汙了,就不能再穿。”
“那你就不該把汽車駛過來。”
“我不是有意的,小姐。”
“不是有意?馬路那幺寬,你走投無路?非要擠過來不可?”
“我要開車進停車場,不走這條行線,走哪一條?其實,是你不對。你應該走人行道的,你跑出來,有什幺不良後果,隻好罵自己,忽不了誰。”
“什幺?你做了錯事,竟然惡人先告狀?”夢詩一麵用手帕抹裙子,一麵罵:“你是個沒有受過教育的野蠻人。”
“你這樣生氣,無非因為不甘損失,你這套衣服值多少錢,一千?一萬?假如你夠膽說五萬,我一樣賠得起!”
“你,”夢詩抬頭看他一眼,他穿著米色西裝,料子很名貴,看來是個富家子:“你們這種人,以為金錢是萬能,幾乎連殺人,也可以賠錢了事。”
“你不要錢,要衣服是不是?好,告訴我,衣服在哪兒買的?我還你一件。”
“哼!”
“獨一無二的?難了!”
“你這種人應該下地獄泡油鍋。”
“那幺嚴重?”他冷笑:“我本來想向你道歉,但是,我決定收回。”
“你非道歉不可!”
“絕不道歉,不過我倒願意賠償你的衣服,一個女白領,一個月能賺多少錢?”
“你……”夢詩非常生氣:“狗眼看人低,該死!”
“坦白說出來,衣服在哪兒買的!”
“收起你的臭錢吧,你永遠買不到。”
“隻要有錢,世界上不會有買不到的東西,包括你!”
“你竟敢侮辱我?”夢詩用鞋尖踢著地上的泥水,他的米色西裝,也多了幾朵小泥花。
“哈……”一連串的冷笑聲:“我的西裝才隻不過值二千。我不會在乎。況且,像這樣的西裝,我還有好幾十套。踢吧!小姐,你又多損失一雙高跟鞋。”
“你該……”
“我該下地獄泡油鍋是不是?我馬上就去,拜拜!”他跳上車,跑車呼的一聲開走了,這一次,泥濘濺上夢詩的胸前。
“該死,該死!”
他聽得見才怪。
夢詩氣得差點沒哭,其實,她是從來不哭的,她認為哭泣是懦弱的行為,她一向看不起哭哭啼啼的女人,因此,她絕不肯流下半滴眼淚,何況,為那種人流眼淚,根本不值得。
她一咬牙,繼續走向停車場。
夢詩回到家裏,麗詩看見她全身上下,鞋子都泥點斑斑,她感到好笑,“三姐,你現在像馬戲班小醜。”
“我是殺人王,別惹我,當心我殺了你!”
“嘩!好厲害!”
“夢詩,”端姨聞聲跑出來:“你怎會弄成這樣子?”
“今天碰上一個缺德鬼!”
夢詩回到房間,由頭到腳的洗滌一次。
剛舒一口氣,美施的電話來了。
“我已經答應路易的求婚!”
“你是全世界最笨的人。結婚,簡直是跑進墳墓。”
“你不喜歡路易?”
“全世界的男人都是壞蛋,他們該死的,包括你的路易。”
“你今天好象不快樂。”
“不快樂?嘿,我很高興呢!”
“到底發生什幺事?要不要我來看你?”
“謝了,我很好!”
“我和路易想請你做伴娘。”
“也謝了!”
“夢詩,你是我的好表妹!”
“你為什幺不找二姐?”
“你知道,我不大和她合得來!”
“仍然不能忘記她和路易去看電影的事?她一向喜歡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痛苦之上,你又不是第一個受害者。”
“過去的事情還提她幹什幺?我隻是一心一意想請你!”
“改天談吧!你今天找我,不是時候。”
“你很樂觀的,什幺事情令你不高興?”
“你送給我的套裝裙,今天報銷啦!”
“那套白色的?”
“對!給一個冒失鬼濺得一身泥。”
“別生氣,我另送一套給你!”
“不要再送,我一看見那套衣服就怒火中燒。”夢詩咬著牙:“今天我遇到一個最該殺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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