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兒子,楊登心中湧出一股暖流。他笑了笑,對朱妲芍說:“有了。”
這一回,他背上的雙手,可是什麼動作都沒了。楊登詫異地抬頭一看,隻見朱妲芍滿麵通紅,憤恨地捶了他一下,轉身大步出門去了。他哪裏知道,朱妲芍,因為行止不夠溫柔,家資又不豐厚,轉眼就快要十九歲,還沒有和男人做過伴。她以為楊登也是流浪之人,方才的幾句問話,幾乎將她沉寂的春心撩動,哪知楊登隻是隨口一問。朱妲芍又羞又愧又惱又恨,跑到院子裏,坐在水井邊。
井中倒影著她的容顏。倘若不說話,這也算是一張美人臉。然而她出身貧寒,小時候為了一塊幹餅,就能跟人幹一仗,這麼小野獸似的活了這麼大,雖然現在衣食充足,她卻再也養不成嫻花照水的優雅風度了。她想著一貧如洗的家、跟她一樣粗野的弟弟,心中苦悶已極。
楊登對朱妲芍的心思,全無知覺,趴在榻上就睡著了。第二天幹完活,一群雜役蹲成一圈吃飯,忽然一個小小的、白色的身影,一蹦一跳,經過後院。楊登心裏一動,放下碗筷,上前喊道:“黃芪師姐?”
黃芪一愣,嘴裏含著半塊糖,啊啊嗚嗚地回了個禮。
楊登笑道:“好久沒有見師姐。”黃芪說:“是啊,我很忙。”楊登笑著說:“不知道師姐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我想學醫,但不知道從何學起。我問別人,她們都說,師姐你是藥童裏麵,醫術最精最精的認了,於是我就冒昧,想請師姐教我。”
黃芪瞪大一雙圓溜溜的眼睛,蘋果一般的臉蛋紅通通的,說道:“啊?真的麼?”楊登忍著笑,拚命點頭。黃芪就使勁運動著腮幫子,將糖塊嚼碎咽下,大大地呼出一口氣,說道:“要學醫術,就要先背藥訣和方歌。”楊登說:“還請師姐教我!”黃芪說道:“好啊,你跟著我念,諸藥賦性,此類最寒。犀角解乎心熱;羚羊清乎肺肝……”楊登愕然,笑著一字一句跟著念。過得片刻,黃芪一拍手,說道:“哎呀,先生讓我煎藥!我走了。”楊登說道:“哎,師姐,你就這麼走了?藥訣還沒教完呢。”黃芪蹙著眉頭,揚著一顆小腦袋,茫然無措地看著他,說道:“那,那,今天晚上,我再教你。”楊登點點頭,一臉嚴肅地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師姐一定要守信用。”黃芪被人當了大人對待,十分高興,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然後一陣風似地跑走了。
到了黃昏,吃罷晚飯,黃芪果然依約而來。楊登等在庭院中,見了黃芪,笑道:“師姐,你可算來了。”黃芪“嗯”了一聲,擺出一副傳道授業的麵孔,不苟言笑,說道:“咱們找個地方坐吧。我繼續教你。“
黃芪一個小孩子家,哪裏懂得教人的辦法。楊登對古文並不精熟,這順口溜一般的藥訣,到了他的心裏,沒有一句能翻譯成漢語。楊登苦笑連連,說道:“師姐,我不懂。要不然,你看這樣,你借我一本書,我自己看。”黃芪抬頭說:“我哪裏有書啊。”低頭不語。
第二天,楊登照例和眾人一同幹活。誰知道,朱妲芍對他不加辭色,楊登稍露笑臉,她便大申男女之防,還到藥童的住處,要了一間空房,責令他趕快搬過去。楊登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她,搬到藥童的住處,更利於學醫。他雖然舍不得朱妲芍,也隻得笑笑,收拾東西走了。
過得數日,一天傍晚,黃芪興衝衝跑來找他,手中握著一卷稿紙,說道:“這是藥訣和方歌,給你!”楊登將稿紙展開一看,之間上麵寫滿小楷,那東倒西歪,結構幼稚。黃芪背著雙手,說:“我叫小花默的。我還給她很多糖呢!我好吧。”楊登哈哈大笑,將黃芪抱在空中,轉了一圈。黃芪嚇得哇哇大叫。楊登親了親她粉嫩的小臉,說道:“寶寶最乖了。”黃芪一伸舌頭,說道:“你怎麼知道我叫寶寶呀?”楊登笑道:“因為我能掐會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