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推擠著走出火車站,我沒勇氣再向前走一步。警察和黑社會都在找我,7年啦,我一直在逃避,除了爺爺和父母親,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要回來。
7年啦,我飄累了,該回家了,聽到鄉音總是熱血沸騰;曾經設想,要是死在他鄉,我的頭顱必須朝著柏城的方向;每次通過電視或報紙看到柏城發生自然災害,總是忍不住熱淚盈眶甚至是失聲痛哭。
已知泉路近,欲別故鄉難。此次回柏城,必然是一番腥風血雨,10年前,在黑白兩道的夾擊下,我不得不拋下家人和兄弟,離開柏城。
警察沒有在火車站伏擊我,兄弟們也沒有在火車站列隊歡迎我,父親要到火車站接我,我態度堅決地拒絕了,生怕在火車站有人認出我。
一星期未刮胡子,我如同一隻豪豬,頭發向天空伸展,胡子向地麵漫延。背著背包、拖著行李箱向公路走去,打開出租車車門時,我在心裏說道:
“買張即將發車的火車票,隨便去什麼地方,離開柏城,再過十年,再回柏城。”
7年了,我沒給祖母、奶奶和師傅掃墓,師傅就我一個徒弟,就我一個親人還活著。無論如何,哪怕是死,我必須給祖父(在我出生前就逝世)、祖母、奶奶和師傅掃墓。7年未見,師傅墳上的雜草不知道會有多密?
坐上出租車,司機把我當成外地人,一路侃侃而談,7年未見,柏城的變化可真大,原本依山傍水的小山城,現如今,變成大城市,城市人口和麵積都增長3倍,人口超過100萬,麵積超過100平方公裏。
10年前的亂葬崗、械鬥場、毒*品交易地……長出一棟接一棟的高樓,柏城曾經的罪惡被這些外表光鮮的鋼筋水泥怪物所掩蓋。到了十字路口,出租車向左轉,我微微一笑,沒有戳穿司機的陰謀,他是想拉著我繞城1/3圈。7年未見,我想看看這座我生活20年的城市。
路過市中心,我驚呆了!急忙問道:“雕像呢?”
“影響交通,被市政府拆除了。”司機回答道。
“狗*日*的,一座沒有文化氣息的城市,跟行屍走肉無異,就是一個鋼筋水泥製造的怪物,市長肯定不是我們本地人,不知道這座雕像在柏城人民心目中的地位。”我激動地說道。
出租司機好奇地打量我,突然拉下臉,冷冷地說道:
“你上次來柏城是什麼時候?”
“七年前,你適可而止,前麵路口右轉,謝謝!”我用家鄉話回答道。
“多少錢,計費器說了算。”司機回答道。
“你在柏城開出租車多少年了?”
“15年,怎麼啦?”
“10年前,柏城出過一個惡棍,坐出租車不給錢,出租車司機找他要錢,他總是冷冷地拋下兩個字——下次,然後大搖大擺地走了,很少有人敢招惹他,這事你肯定知道。這個人我認識,再有兩年,就出獄了。下個路口向右轉,謝謝!”我談談地說道。
司機很聽話,沒有再繞路,我陷入深思。
“毛毛蟲、醜小鴨,你還好嗎?”我在心裏說道。
14歲時,被媽媽和哥哥毒打,打暈後,被他們搖醒,警告我,不準告訴我父親,否則,下次會更慘。父親下班回家,媽媽誣陷我,隨便打了我兩下,我倒地裝死,讓父親收拾我。父親看我滿頭是包,眼淚奪眶而出,背起我就往醫院跑,一路跑,一路哭。
到了醫院,醫生和護士看到我的慘狀,淚流滿麵,紛紛指責父親。
“看樣子,才十三四歲,究竟犯了什麼錯,你要這麼打他?”醫生哭著說道。
“他是我兒子,犯了再嚴重的錯,我也舍不得這麼打他,是他媽媽和哥哥打的,我沒在場,我下班回到家才知道。”父親聲嘶力竭地說道。
在病床上,我看到一個小女孩,在爸爸媽媽的陪同下,正在打點滴。小女孩小聲地哭泣,淚流滿麵地看著我,眸子裏盡是淒慘,仿佛我身上的傷疼在她心裏。
小女孩看到我正在看著她,掙紮著坐起來,撲在她媽媽懷裏,使勁地哭。我感動了,要是有這麼一個妹妹,該有多好!我哥哥對我下毒手,素昧平生的小女孩卻為我傷心落淚。
小女孩一把抓起零食,嗚咽著說不出話,嚐試了幾次,都說不出話,他爸爸正要打開零食的包裝,她使勁地搖著頭,用小手指了指我,她爸爸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把她的零食送給我。
小女孩的爸爸把零食送到我的病床前,那年我14歲,小女孩走進我心裏,我卻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打完點滴,小女孩在她爸爸媽媽的陪同下,來到我的病床前,可是,在麻藥的作用下,我已經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16年前的柏城,兒童遊樂園隻有滑梯和旋轉木馬,早膩味了,還有一家市立圖書館,藏書30餘萬冊,青少年時代,我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圖書館,後來,有群小流氓在圖書館收保護費,小夥伴都不敢去,我也不例外。16年過去了,我清楚地記得,我自告奮勇地說道:
“我帶你們去!”
有個少女拉著我的手臂,哭訴道:
“哥哥別去,他們會打你!”
1年後,圖書館門可落雀,被市政府關閉。收保護費的小流氓的頭目是柏城某位領導家的小王八蛋,不僅收保護費,還連續打傷人,不僅連續打傷人,還對報警人進行報複,最終都用權勢擺平。
去不了圖書館,還有一個好去處,就是市中心的花園,我朝思暮想的雕像就在花園裏,這座雕像是柏城城市文化的象征,在柏城人民心中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建國後出生的柏城人,絕大多數都在這座雕像下玩耍過,這座雕像見證柏城的變化以及好幾代柏城人的成長,當然,也見證柏城的罪惡。青少年時代,一個很大的樂趣就是在雕像邊的水池裏捉小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