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麼?看你語無倫次,顛三倒四的。\"它雖然聒噪,但有時候也滿有用的。
\"水姑娘,靈靈……我見到她了,她被一艘嚇死人大的船載走了,走遠了?quot;
紀紅竺雙眼一亮。\"你見到水姐姐?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現在人呢?\"
\"呱呱\"傻眼。\"我飛了很久,晚上睡在船桅上,那上麵有個臭家夥,每次見到我老拿東西丟我……\"
\"''呱呱'',我問的是地點,我嫂子,她平安吧!\"
\"我不知道吔。\"它很努力\"搖頭\"。\"有些時候我從船窗口望去,她總是一動不動的睡覺,嘖嘖,這種睡法可是很容易得痔瘡的。\"
\"''呱呱'',你完全沒講到重點。\"她索性抓住它的翅膀,麵露要脅。
這樣不清不楚,模棱兩可的消息會教人抓狂的。
\"他們上了岸,我看到四處都是人和馬車,那裏的牲畜個個馬眼看人低,借問個路或休息一下都不肯,還用臭鼻孔的氣噴我……他們那地方一點人情味都沒,我隻住了一夜就匆匆趕回來報訊了?quot;它說來滿腹委屈。
\"真苦了你……\"不過,它還是沒把她真正想知道的重點講清楚。
水靈靈究竟是死是活!
她的腦筋迅速轉動。\"如果我們再重複走一次同樣的路線,你有辦法帶我到那個城鎮嗎?\"
她大哥的情況一日壞過一日,他們曾有意要幫水靈靈立一個衣冠塚,卻遭赫連負劍極力反對,他堅持不相信水靈靈已不在人間。
不管她是死是活,活要帶人,死——就算是骨灰,至少也能安慰她大哥,甚至令他死心。
這樣總好過他不死不活的生活在虛無縹緲裏。
她必須讓她大哥再重新振作起來。
國不可一日無君,城不可一日缺主……
\"竺姐姐,我才回來,還沒喘口氣。\"它哀叫。
\"你已經喘過好幾口大氣,吃飽又喝足了,再說這次有我和你在一起,你緊張個什麼勁兒?\"
\"這一去,會不會又要我挨餓受凍?\"它餘悸猶存,它的鳥肚皮瘦得隻剩一把骨頭。
\"傻蛋!我會叫人準備你最愛吃的紫葡萄和葵花子,安啦!\"它真是瘦了一圈。她有些心疼。
\"一言為定。\"偏著小頭問。
\"你不相信我?那所有的東西減半。\"
\"什麼?鳥以食為天……\"它呱呱大叫。
紀紅竺一把將它捉下來,滿臉得逞的神情。\"如何?去是不去?\"
\"我還有什麼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唉!它好苦的命呐!
風流雲轉,秋日漸深,寒意一日烈過一日。
每天,赫連負劍總要到海邊來坐上一段長長的時間,什麼也不做,隻是看著浪花翻來覆去,看著一無所有的沙灘。
\"小東西!\"
水靈靈不在。回應他的依舊是滾滾浪濤的排浪聲,然而,今天有點什麼不一樣的感覺滲透在空氣中,遠遠傳了過來——
是交錯笑語。
然而,風一過,又什麼都沒了。
是錯覺吧!
自從水靈靈不見之後,不管在月夜、在依稀飄著她身體幽香的花萼樓,在任何她曾踏足的地方,他總會仿佛看見她嬌俏靈動的身子,衣袂飄飄,亭亭玉立……
\"跌跌,你的眼睛為什麼下雨?\"一雙小手冷不防攀上他的膝。
赫連負劍大大地悸動了一下。
他知道海濱附近住著許多漁家小孩,他們全是一些善良淳樸的好人家,自從他天天往來之後,那些漁戶的足跡便甚少在這裏出現了。
也許是他們體諒他的心情,刻意避了開來,也許是他那些大驚小怪的弟兄們下的命令,不準閑雜人等靠近。
總之,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外人了。
他把這小孩歸諸是漁戶人家的孩子。
\"是海沙——\"白沙挾著海風刮進他的眼,或許是這樣,或許是——
\"我幫你吹吹。\"他自動自發,一點也不怕生的攀住赫連負劍的頸子。
那樣粉嫩柔細的胖小手觸到他,赫連負劍心情一蕩。\"你——是誰?\"一股孩子般的乳臭味鑽進鼻孔,這應該是個小小娃兒吧!
\"娘叫我念念……\"他口齒不清,有著好聽的童音。
這些日子以來,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主動開口說過話,念念那胖嘟嘟的小手和軟綿綿的身子令他堅硬的心不由自主的柔軟了下來。
他的出現,分擔了赫連負劍難以言喻的寂寞。
\"念念幾歲?\"
\"幾歲?\"他把小頭偏了偏,小小心地瞄了眼遠遠寧立在一隅的人影。\"不知道。\"
這問題對他來說,太難了。
\"哪——你住哪兒?\"
\"船船。\"
赫連負劍感覺得到他口氣中的興奮。\"你見過我嗎?\"撫摸他柔細初生的毛發,赫連負劍心中充滿著喜悅。如果他的小東西還在,他們應該也有這麼大的孩子了。一思及此,他又不禁惻然。
\"念念第一次看到跌跌。\"他好動得很,一下玩扣子,一下扭來扭去,沒一刻安靜。
\"你長得漂亮嗎?\"
他格格地傻笑。\"漂亮,娘說念念像跌跌。\"
\"可以讓我''看看''你的臉?\"這小小孩勾起他的好奇心。
他又瞄了瞄人影。\"娘說好。\"
赫連負劍不是沒聽出他的語病,自從這小孩一出現,他的心便莫名的蠢蠢不安起來,好像,好像春天要醒過來的感覺。
他用心代眼,萬般細致地捧著念念的小臉。
觸手處,盡是一片晶潤柔膩,和水靈靈一樣。
\"很可惜,我無法看見你長什麼樣子。\"赫連負劍頹然地放下手。
\"沒關係啊,跌跌有金眉,念念也有啊!\"他大膽的用小食指點了下赫連負劍的眉。
赫連負劍心頭遽然一驚。\"金眉毛?你剛才叫我什麼?再喊一遍。\"陰晦從他唇邊逸去,雙手不自覺地加重力道。
念念不安地扭了下身子,求救似地。\"娘!\"
小孩子是敏銳又聰明的東西,赫連負劍那前後不一的態度,念念很自然地由他肢體中察覺了。
\"你娘在哪裏?\"赫連負劍臉色發白,神情緊張。
念念扁嘴,快要哭出來了。\"娘,跌跌捉得我好痛。\"
幽幽的歎息聲傳入赫連負劍耳中。\"幹什麼和孩子過不去!\"
他下意識地鬆手,念念滑溜地一鑽,搖搖晃晃朝著那窈窕的人影邁步走去。
赫連負劍驚喜欲狂地急轉身。
昔日的痛苦還烙在心版上,他以為今生今世都要帶著那烙印,如今,難道老天爺明白他的苦,將他日日夜夜思念的人兒還了來?
狂喜如烈火,狠狠燒炙他的五髒六腑,他陡喊:\"——小東西!\"
盡管眼中泛淚成河,盡管狂悲狂喜似要從她身體中爆開,盡管人事已非,水靈靈還是不顧一切地投進她幾乎要思念成疾的溫暖胸膛。
\"真的是你……\"他笑中帶淚,情難自已,用麵頰摩挲她的發心。\"我的小東西!\"
曾經以為,今生心已無著處,情受已滅……老天!她合該是屬於他的。
她淚流成海的笑,把頭顱顫抖著深深埋進他的懷抱。
她懂,她懂,那相思,那苦楚,她沒少受過一點,所以她才千裏迢迢的找來,她要她的幸福。
\"娘,跌跌,念念也要抱抱……\"被冷落在一旁的赫連念劍滿地亂跑,這該入畫的美景裏怎能少了他。
赫連負劍帶著甜蜜幸福的笑容抄起吃幹醋的小人兒,將他生命中最愛的兩個人圈入懷中——
朝陽高高地升上了水平線,海浪緩緩遊來,吞沒了兩雙倚偎的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