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炮,你聽娘說,家裏雖然窮,也不能用你賣命的錢。娘聽說,這次和朝廷打仗的,是巨人部隊。娘就你一個兒子,小四還小,以後出嫁了也得靠你照應……”婦人拉著兒子的手,苦口婆心的阻止道。
“娘,你別擔心,我這個身板,哪兒能上戰場打仗。我報的是夥夫,隨軍做飯的。沒有什麼危險……”馬三炮繼續勸說。
“不行!娘絕不同意!我們馬家就你一個苗子,要是你有一個三長兩短,我怎麼跟你死去的爹交代……”婦人打斷馬三炮,堅決的回絕道。
“可是,娘,我把銀毫已經花了三十個……”馬三炮無奈的說。他拿到銀毫以後,花了三十個錢買了六兩桐油。自從落下手疾後,馬三炮不讓娘再攬洗衣的活,但繡活娘卻接的更多了。白天時間不夠,娘就晚上繡,家裏窮,經常點不起桐油燈,沒錢買桐油的時候,娘就就著淡淡的月光繡。久而久之,娘的一雙眼睛就熬壞了,晚上繡花的時候要噓著眼睛幾乎快要貼在繡片上才看得清。這讓馬三炮心酸不已。這六兩桐油,足夠家裏整整一個月照明了。
“就算是借娘也給你還。你就打消這個心思罷。”婦人看著瘦弱的兒子,不容置疑的說,然後抱著小四兒回了房。
馬三炮看著婦人略顯佝僂的背影,知道娘心意已決。青色的夜空裏懸著一輪圓圓的明月,空氣裏滿是草木和泥土的清氣,馬三炮怔怔的看著歪斜低矮的茅草屋,眸色一凜,心裏已做好了打算。
是夜,婦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聲哀戚的鳥叫久久在夜空裏回蕩,蕩的她心煩意亂。她不由得想起了三炮他爹走的時候。十九年前,他們剛剛從老家逃難過來不久。一家四口一起走的,到了這兒隻剩下奄奄一息的三個人。那個時候,她還很年輕,大牛他爹也很健壯。大牛是他們的大兒子,那時候虛歲大概是七歲,會割草放牛砍柴,已經幫的上家裏的忙了。在逃荒路上發燒夭亡的,是二小子。二小子走的時候還沒有斷奶,荒年裏出生的也沒有顧得上取一個名字。以至於很多年以後,她一想此事就十分的傷心。後來,在當地安頓下來以後,隨著老三出生,喪子之痛也慢慢的減輕。就在她以為一家人的生活慢慢步入正軌的時候,災難又一次降臨。老三生來體弱,那時候她的奶水不足。老三經常餓得嗷嗷的哭。她發愁,大牛他爹也發愁,可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大牛比他們更愁。他眼睜睜看著一個弟弟在自己眼前死去,所以發誓一定要保護好另外一個弟弟決不讓悲劇重演。大牛從小就悶葫蘆似的,什麼都放在心裏。自從聽說寒潭的魚催奶大補,他就隔三差五去捉一條回來。然後,在一個去捉魚的下午,他再也沒有回來。大牛被撈起來的時候,一條腿曲著,怎麼也捋不直。他們說是因為寒潭水太涼導致大牛腿抽筋所以大牛才沒有上來。她呆呆的看著大牛冰冷發青的身體,嚎啕大哭,似要把這輩子的悲苦哭盡了似的。但她那時候還不知道,還有更多的磨難在不遠處等著她。大牛下葬的時候,由於有曲腿投胎來生會是瘸子的說法,大牛他爹青著臉生生地將大牛的腿折斷拉直。她哭得昏死過去幾次,後來她想,如果大牛不是那麼懂事,他會不會就不會那麼早就夭亡。連續的喪子之痛,讓大牛他爹迅速蒼老起來。即使最小的兒子十分的乖巧討喜,他也是滿麵的憂色。三炮會說話了,會走路了,會跑了,會放牛了……生活就這樣匆匆忙忙的過下去。一家人生活雖然很清苦,但幸好也沒有什麼大災大難發生。十二年後,她又生下小四兒,那時候,三炮他爹才有點笑意。本以為,日子這樣過下去就好了,沒想到,三炮他爹在耕田的時候,牛忽然發了瘋,鋒利的牛角對準他的腹部狠狠的戳了下去……
一顆灼熱的淚忽然就滾下她的臉頰。她悄悄披衣起床,走到三炮睡的屋子,仔細的凝神去聽,等熟悉的鼾聲傳過來時,她才把懸著的一顆心放下,輕手輕腳的回到了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