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還在遲疑著，他可以告訴她，他是因為不想看見她失望的表情所以才忍耐著吃完那盤燴飯的嗎？這樣的理由連他自己都無法相信，聞婷又如何可以相信？
伊煦晨忽然發現自己陷入了生平中最大的危機裏，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行為。
“你第一次來我們‘泡泡龍’……”聞婚忽然低著頭，月色籠罩著她全身，但是她的表情卻隱在黑暗裏，絲毫也看不清，“點了所有的食品。你不是準備自己吃的，而隻是來偵察我們的情況的，是嗎？”忽然，所有當時的疑問都變得無比清晰，難怪她會有種奇怪的感覺。
“是的。”煦晨找不到否定的理由，因為這的確是他當時的想法，“那一天我正好經過你們快餐店，一時間心血來潮就走了進來。”
“一時的心血來潮……”她低低地說著，聲音仿佛被一層薄霧所圍繞，漂浮在空氣裏。
他的表情越來越凝重，看著低著頭的她，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恐慌在他心頭突兀地竄起，這種感覺是他過去從來不曾感受過的，那樣凶猛，那樣無法遏止，仿佛就有如波濤洶湧。這是什麼感覺？為什麼看著她低著頭，他會覺得如此心慌。
仿佛她正要離他遠去……而他是如此不舍得放她離去！
“原來在你眼裏我隻是一個笑話。”聞婷的聲音從齒逢裏蹦出，她本來混沌的腦海倏地清醒了，就仿佛宿醉的人被人當頭澆下一桶冰水那樣的冰冷，可是卻因此也無比清醒起來。她想起了他們相逢後的每次見麵，他那種溫柔的笑容……
“從我第一次送餐上門起，你就把我當成一個笑話。看著我傻傻地告訴你我對‘熱氣球’的仇恨，告訴你我要打敗他們的決心，告訴你我那小小的夢想……你一定覺得很好笑吧？”想起自己不止一次地對他表示出可以打敗“熱氣球”的決心，她就想立刻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她那樣的誠心誠意，絲毫不曾懷疑過他的關心和鼓勵是否懷著其它的目的，一心信任他……
“以你的身份，根本不必依靠接近一位‘泡泡龍’的員工來了解對手的情況。所以，你接近我，隻是因為覺得那樣逗我玩很有趣嗎？”她的心在顫抖，身體在顫抖，聲音也在顫抖。
“不是的。”他迅速地向她跨出一步，“不是的！”清澈的眼眸裏閃過激烈的光芒。
“那麼是什麼？
“是……”他一次次接近她，目的究竟是什麼？他愣在當場，這個理由他從來不曾細細地想過。他隻知道他很喜歡看見她，喜歡聽她說話，跟她在一起的時候，總會覺得莫名地輕鬆。
“你為什麼不說話呢？”她的聲音漸漸尖銳，
“你說過我們是朋友，但是你卻連你的真實身份都不曾告訴過我！
“那是因為你從來不曾問過我，如果你問了，我會告訴你的。”他是有意對她隱瞞他的身份的嗎？連他自己都開始感覺疑惑起來，他的確有許多機會告訴她他是誰，但是是否他有著這樣的害怕，他說了以後，她就不會再理睬他了？然而這樣的擔心，他怎麼說得出口。
“你真的會告訴我嗎？如果你真把我當朋友，不必我問，你難道不應該先告訴我嗎？”她猛然抬頭，
目光尖銳地直視著他。
在她晶亮的眼神注視下，他開始感覺汗顏，肯定的話再也無法說出。
他沉默的表情讓她更加悲傷，卻也更加清醒。臉上的悲憤漸漸退卻，她反而平靜下來。一種麻木的平靜，什麼也不再在乎的平靜！
“我真是個大傻瓜，全天底下沒有比我更傻的傻瓜了！你耍得我團團轉，我倒還在洋洋得意著自己可以受到你的關注，還幻想著或許有一天你會……”她突然住口，用力深深呼吸，她這是怎麼了？不能在此刻顯得軟弱，不能讓他發現她的真心。
她昂起頭，用傲慢的表情看著他，“伊煦晨，從今天起我們不是朋友，隻是敵人。或者你們‘熱氣球’的確比我們出色，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麼過去我提起和‘熱氣球’之間的競爭時，你總是露出那樣平淡的表情。你大概認為我們‘泡泡龍’是無法戰勝你們‘熱氣球’的吧！”她已經被自己的猜測完全說服，因此臉上露出一種厭惡的神情，“我們走著瞧吧！”
用力轉過身子，她想讓自己看起來顯得很有氣勢地離開，可是腳步卻禁不住踉蹌了一下。
“聞婷，我從來沒有把你當做一個笑話看，也從來沒有笑話過你為挽救‘泡泡龍’所做的任何努力！”他大步趕上去，握住了她的手臂。
她用力掙紮，他卻堅定地握牢。
聞婷抬起惱羞成怒的眼盯住他的臉，她看見了一雙比暗夜天空更加明朗的眼眸，她微微一愣。為什麼在這樣的時刻，他的表情依然看起來如此無辜和平靜呢？
“從一開始我的確懷著惡意，可是以後的每次交往我都是懷著真心。甚至連我自己都沒發現，我居然是這樣喜歡和你在一起。”他目光炯炯地道。
她顫抖了一下，再次徒勞想掙脫他的掌握。
“那一天我會吃完你做的燴飯，不為別的理由，隻是因為那是你做的，我看見了你的用心，我不想看見你失望。如果說我有錯的話，就隻有我隱瞞了真實身份這一條!對我其它的指控我全都不接受。”
“我不相信你的話！”在他手鬆開的一剎那，她猛然抽回自己的手臂，昂起了頭，她繼續直直地緊盯著他的眼，“我不相信你的話！”
“如果你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他的聲音裏依然有著一種刻意壓抑的平靜。
聞婷突然用力撤了撤嘴，“現在說什麼都無濟於事了。你是‘熱氣球’的少東家，就是我們‘泡泡龍’的敵人。敵人之間除了競爭和仇恨，是不應該存在其它感情的。”她這到底是在說給他聽，還是在說給自己聽？
為什麼心裏有一種東西碎裂的聲音傳來？
他隻是用深沉的目光靜靜地看著她，聞婷第一次發現，當他不笑的時候，那雙溫和的眼是如此銳利，如此地穿透人心。
這是一個可怕的男人，在他的笑容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麼，原來不是她可以了解的！她毅然轉身，一陣秋風吹來，是夏天過後的第一陣秋風嗎？因為它是如此寒冷，如此讓人瑟瑟發抖。
想要追上去的伊煦晨，卻根本無法邁開步子。追上去以後，他又準備說些什麼呢？他的思緒其實也是一陣混亂，沒想到一向冷靜的他也會有如此混亂的時刻。
究竟是什麼在困擾著他的心？究竟他此刻的徘徊是為了什麼？
一個月後的某天，伊煦晨從“熱氣球”裏走出，目光又一次飄向了隔壁的“泡泡龍”。據他所知，“泡泡龍”果然進行了大的改變，他們推出了各種特色燴飯，也將餐廳的布置進行了大的調整。
“夢想燴飯”的海報高掛在門口，吸引著路人的注意，一位裝扮成“泡泡龍”的店員正來回向路人發送著特別的優惠餐券，店門內“歡迎光臨”的聲音也很響亮。
他看見了一番忙碌的景象。看來，他們“熱氣球”也應該推出些特色服務了……雖然他的腦海裏正在思考著“熱氣球”應該推出何種服務來吸引顧客，但是目光卻急切地在忙碌的員工身上尋找著那個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