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婉萍當然也明白,人無完人,接受一個人就要接受他的全部,包括他的缺點。說到底這些生活上的陋習,都不是最根本的問題。這個男人最惡劣、最讓她深惡痛絕的還不在這些,而主要來自他對感情的態度。當初因為紫月條件比自己好,他無情地拋棄自己,置自己於死亡的邊緣而不顧。後來因為把柄落在自己手裏,而他又不願承擔罪責,為逃避責任又無情地拋棄結發妻子,置親生骨肉於貧病之中而不顧。
湯煜峰那種貴族紳士般的優雅,那種從身體到心靈的潔淨,那種本性的厚道和善良,那種氣定神閑,趙斯文是完全不具備的。湯煜峰喜歡一個女人,一定是因喜歡而喜歡,純粹的喜歡。而趙斯文,總是要有條件的。尤其湯煜峰那種對戀人的深情,那種重情重義,趙斯文連萬分之一都不會有。即使找遍他全身每一個細胞,也不可能找出絲毫與“深情”相關的東西來。深情是什麼?在他眼裏,那是上一代人的窮酸需求,是泡沫劇中的虛假情節。在現在這個社會談深情,簡直是笑話。以前不進行比較,她也沒有這麼強烈的感覺。一有比較,立即便有了美醜高下之分。
身邊這個男人簡直就是人渣、垃圾,垃圾中的垃圾。她鄙視他。當她的心逐漸轉移到另一個男人身上時,對身邊這個男人的忍受幾乎到了零限度。趙斯文的一切都讓她覺得厭煩,就連他吃蘋果發出的聲音,喝湯發出的聲音,她都厭惡到了極點。
是的,對這個垃圾,她早就不再有愛。從N多年前他拋棄自己的那一刻起,他的垃圾形象已經在她的生命中深深紮根。不愛這個垃圾,卻要把這個垃圾捆綁到自己身邊來,如果一定要為這件有悖常理的事找一個原因,那就隻有一個字:恨!
是的,他毀了她的生活,毀了她的一生,毀了無辜的男人許運東。因為恨,強烈的恨,刻骨的恨。因為恨而產生的占有和控製欲,才讓她非要把這個渾蛋牢牢拴在身邊。當他漸漸依賴上她,生活中的柴米油鹽、衣食住行諸多事宜需要她打理和協助,逐漸離不開她時,那番恨才開始一點點消融,取而代之的便是厭惡,極度的厭惡。
當黃婉萍確定自己對這個男人的感情隻剩下厭惡的時候,這種畸形的關係,也到了結束的時候。接下來她要做的,就是如何無風險地擺脫他、甩掉他,就像清除毒瘤和細菌那樣,把他從自己的生活裏除掉,讓他體會一下被拋棄的滋味。
趙斯文很快覺察到了黃婉萍的異常。他的確忙,起早貪黑,為公司的事情鞠躬盡瘁。但即使忙到了腳不沾地的地步,他也還是個男人。在一起過日子久了,身邊女人的情緒變化,根本不需要用眼睛,光是用第六感,就可以判斷個八九不離十。
時而莫名其妙地興奮,時而莫名其妙地發呆,但這興奮與發呆都與趙斯文無關。她不再像往常那樣喜歡說話,失去了與趙斯文談話的熱情與興致。她時常一個人鑽到書房裏,守在電腦前一坐幾小時,收拾家務也不像以前那麼竭心盡力。她對趙斯文越來越缺乏耐心,可以看得出她在盡力克製自己,卻仍會不由自主地為一點點極小的事情無端地發脾氣。
遇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早就不工作了,不再有單位裏的煩惱。那麼,是因為娘家的事?黃父黃母都在農村,黃婉萍孝順父母,定期給父母寄錢。去年黃婉萍的弟弟黃輝考進本市一所大學讀研究生,黃婉萍還時不時給一些接濟。最近黃輝談了女朋友,開銷大了些,難道是經濟上有了煩惱?
“最近是不是遇到事兒了?”晚飯桌上,趙斯文問黃婉萍。
“沒事啊。”黃婉萍漫不經心,“你怎麼了?”
“關心你啊。”趙斯文瞅一眼黃婉萍,“瞧你問的,我怎麼了,我想問你怎麼了。”
“我沒怎麼著啊。”黃婉萍笑一笑,輕聲慢語地說道,“幹嗎突然關心起我了?”
“怎麼叫突然關心?什麼時候不關心了?”
“不抬杠,沒意思。”
“是錢的問題嗎?”趙斯文皺皺眉,“最近公司上新項目,資金是緊了點兒,不過倒也不差你用的那點兒,又看中什麼了?要買?”
“看中嶗山頂那棵銀杏樹了,你能給我搬回家嗎?”黃婉萍笑了。
趙斯文也撲哧一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