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知道你有媽啊?”趙洪波怒罵,“如果這次你媽有個三長兩短,我非抽死你!”
趙斯文現身後,在醫院守了半夜的張巧燕,拉起紫月的手離開了。這時候兩個人都已經疲憊不堪。
病房裏,趙斯文跪在母親的病床前。鄭緒芳的臉扭向牆那邊,眼淚嘩嘩地流,不願看兒子一眼。趙雯麗要麼不看哥哥,要麼對哥哥怒目而視。趙洪波沒好氣地嗬斥道:“給我老實交代,這些日子到底在北京還是在青島?說!說一句假話,小心我敲掉你大牙!”
“媽……”趙斯文隻對病床上的母親低低地喊了一聲。
鄭緒芳仿佛沒聽見,不理會。
“對不起,媽。”他又道。
鄭緒芳張了張嘴,“別跟我說對不起,跟我說沒用,你都幹了什麼?你好好反省反省,你該給紫月賠禮道歉,給紫月媽賠禮道歉!”
趙雯麗在旁邊嘀咕了一句,“人都死了,道歉有什麼用啊?”
她指的是紫月她爸。她知道在紫月和張巧燕眼裏,是趙斯文害死了程建軍。
可這一句在趙斯文聽來,猶如驚天霹靂,嚇得他渾身哆嗦。穩下神來,他狠狠地瞪了妹妹一眼,壓低聲音嗬斥她:“胡說什麼?”
趙雯麗道:“我哪個字胡說了?”
趙洪波嗬斥道:“少吵一句不行啊?”
鄭緒芳又落淚了。
兄妹倆都閉了嘴。
趙斯文離婚後確實去了北京。他告訴黃婉萍,出去一為避避風頭,二為闖闖前程。待一切風平浪靜,再回來找她。黃婉萍想想他說得有道理,便沒有阻攔。他去投靠一個在醫藥公司當老總的老同學。以前老同學失意而趙斯文得意的時候,趙斯文給過老同學不少實打實的好處,後來老同學在北京混大了,還曾邀請趙斯文前去“共謀大事”。當時趙斯文在嶽父那一畝三分地正順風順水,便婉言謝絕,老同學還表示惋惜。所以去之前,趙斯文成竹在胸,心想即使不能像過去許諾的那樣給他高職高薪,但在公司安排一個位置讓他安身立足,該是最起碼的保障。然而事與願違,恰恰他認為最有勝算的事情卻完全失算。老同學聽說他來到北京,態度大變,以自己人在機場馬上要出國考察為由,拒絕了見麵。趙斯文在北京耐心等了半個月,老同學終於從國外回來,但仍千方百計回避見麵,更不用說請他到公司任職了。以趙斯文的推測,老同學或許聽說了青島這邊發生在他與嶽父之間的事以及他的婚姻變故,考慮到他現在已經是“無用”之人,所以才對他不理不睬。趙斯文大罵老同學忘恩負義。但罵破了天,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在北京吃住成本都很高,處處要花錢,待了一個多月,他也試著去找了找工作,結果是高不成低不就。人生地不熟,要人緣沒人緣,要資源沒資源。原本在公司當管理者當習慣了,可現在哪家企業能給一個現成的管理職位讓他坐?他又不願放低姿態從頭做起。沒辦法,隻好打道回府。
趙斯文回青島後不敢回家。趙洪波那個疾惡如仇的暴脾氣,看到他一定是非打即罵,弄得一家人不得安生。為了避免惹父母生氣,趙斯文隻能跑到黃婉萍那兒,兩人正式開始同居。女人的好處很多時候不是通過眼睛就可以看到的,用一句老話來說,鞋子舒不舒服,隻有穿上才知道。和黃婉萍共同生活以後,趙斯文很快就發現兩個女人的巨大不同。黃婉萍性格溫婉似水,卻又如一口幽井,讓人一眼看不到底,這讓他更願意深入了解探索,因為趣味無窮。而紫月那種直來直去的性子,喜怒哀樂盡形於色,一舉手就可以猜到她要幹什麼,就像一碗清水裏麵泡了幾粒米、幾顆豆子,你看一眼就會一目了然。讓人感到枯燥乏味了,她從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相反還感到很委屈、很無辜。這就讓男人煩上加煩。
每次紫月不高興發脾氣,他都要賠著笑不作聲,手足無措地端茶遞水哄她開心。可這時候她從來沒想想,她是誰家的公主?他是奴才還是太監?而在黃婉萍麵前,他就完全不需要這樣。首先黃婉萍很少對他發脾氣。她不高興的時候,就自己難受、自己哭、自己消化,他看見也隻當沒看見。她消化完了就會自己好起來,根本不需要他受累費心思。她也沒紫月那麼多毛病。兩人一塊出門,萬一他不小心一口痰沒憋住,吐在馬路上,紫月少不了很嚴肅地皺眉,好像他吐到了她身上。如果他一不小心踩到草地上,紫月也會皺眉,而且還會批評他,“腳下不能注意點嗎?”似乎他踩的不是草地而是她的裙裾。有時候趙斯文都覺得好笑,人類文明的發展是靠你程紫月嗎?社會公德的維持是靠你程紫月嗎?都是平頭百姓,吃五穀雜糧的肉體凡胎,一天到晚弄那麼多規矩約束自己,累不累啊?雖然黃婉萍是一名人民教師,但這些故作文雅的毛病,她統統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