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煜峰的心口突然絞疼了一下。
他擺擺手,示意雪嵐盡快消失。
不會。他依然深信不疑,紫月的失蹤,不會是這樣的原因。
雪嵐一個箭步躥過來,一手親昵地摟住哥哥的肩,另一手撫撫哥哥的頭,像對待小孩子一樣,“哎呀,哥,沒事兒吧?”
湯煜峰哭笑不得,堅決地推開雪嵐的手,將她的身體推離自己,“去去去,煩不煩人?”
雪嵐再次走近他,蹲在他跟前,望著他的眼睛,一板一眼地說:“哥,你天天玩玉,把自己玩得比玉還單純了。你不知道人心有多複雜啊,現在明白了吧?唉,當初送她這塊‘春江花月夜’,是多麼失策的一件事啊!如果送一塊平庸的掛件,我敢打賭,她早就主動上門求著做你的紅顏知己了。”
“少廢話了,快幹活去!”湯煜峰煩躁地皺皺眉,口氣裏滿是訓斥。
“幹什麼?”雪嵐站起來,在屋裏轉了一圈,又停下。
“該幹嗎就幹嗎去!”
雪嵐嘴巴一噘,杏眼圓睜,“憑什麼你坐著,我幹活?舊社會啊?不幹!”
“那好,實在不行你回濟南吧。”
“憑什麼你在青島我回濟南?不回!”
“就憑你不聽話,找周全訂票,明天我送你回去!”湯煜峰拉下臉,抓起電話欲撥號。
“行行行,我投降。你是老大,我聽你的。”雪嵐急忙上前按住哥哥的手,像小時候那樣噘著嘴撒嬌,“哥哥求求你,別送我回去好不好?”
“哪裏是什麼聽我的,你明明是覺得回去後,爸爸媽媽奶奶管你比我更嚴。”
“才不是呢,爸爸媽媽奶奶對我寬鬆著呢。我來青島就是因為喜歡海,哪天住夠了不稀罕了,我肯定會回去孝敬老人的。”
“那就老實點,別動不動幸災樂禍,惹人生氣。”湯煜峰甩開她的手。
雪嵐哈哈大笑,“我哪兒是幸災樂禍?你妹妹有那麼陰險嗎?本小姐這是因禍得福,哈哈。當初你把那麼貴重的東西送一陌生女人,我還挺不開心的。現在呀,夢裏都要笑醒了,好同情你呀,哈哈……”
雪嵐笑得前仰後合。
店長上樓來彙報工作,湯煜峰立馬和顏悅色起來。店長一下樓,湯煜峰頃刻間對雪嵐恢複了訓斥的口吻和一本正經的麵孔。
雪嵐大呼自己遭到了非人待遇,改日要給爸媽告狀。
湯煜峰不再理會,打開了手提電腦,登錄QQ。對著那個依然灰色的頭像,他覺得有話要說,其實也不知說什麼,就是想知道她的近況。
“你還好嗎?”他敲出幾個字,點擊發送。
一袋袋蔬菜、食品被拎上樓,一袋袋生活垃圾被拎下去。
日複一日,時光就這樣消逝而去。
一年時間不長,紫月的變化卻不小,消瘦了整十公斤。這不是壞事。多少女人花錢買瘦,甘願為時尚骨感支付昂貴的成本,她倒是無心插柳柳則成蔭。原本烏亮如漆的秀發,不知何時添了幾根白絲。雖然不多,但對鏡自看,頗有觸目驚心之感。好在她沒多餘時間感慨,不肯接受也別無他法。歲月的饋贈,誰也躲不過。
一個普通的居民小區。一棟普通居民樓。一套兩室一廳的小房子。客廳是狹窄的,除了一張電視櫃和一隻半舊的沙發,基本擱不下其他家具。兩間朝南的臥室一大一小,稍小的一間,擺著一張造型簡潔的舊床,紫月和女兒住。稍大的一間,擺著一張古典風格的黃花梨木雕花大床,住著紫月的母親張巧燕。這張大床是整個房子裏最大的亮色,也是唯一的一件奢華家具,它簡潔的奢侈華貴,與房間的簡陋寒酸形成鮮明對比,反差強烈。猛一看去,實在不協調,仿佛兩個世界的物件,被強行湊在一起搭夥度日。
張巧燕在廚房做早飯。紫月在臥室給橙橙穿衣。秋季,天還不冷,衣物還不需穿太多。但即使簡單的衣著,橙橙也無法自己穿到身上。紫月拿起女兒的胳膊,塞進T恤的袖子裏,再將領口套進女兒的腦袋,上下拉平展了,然後抬起橙橙的腿,給她穿褲子。整個過程,橙橙如同一個皮肉做的木偶人,神情和身體都是木木的,任憑紫月左右上下地擺弄,沒有任何自主的反應。
早餐擺上了桌。餐桌擠在廚房的一角,由於空間不足,一麵緊貼著牆。吃飯的時候,祖孫三人,剛好圍坐在桌子的三麵。張巧燕無聲地坐下。紫月拉著橙橙坐好,夾起一個蔬菜煎餅,送到橙橙嘴邊。橙橙聽話地咬了一口,咀嚼,咽下。紫月對女兒展開笑容,柔聲鼓勵,“乖,來,再吃一口,這是姥姥特意給你煎的,多好吃啊。”
橙橙仿佛聽不到紫月的話,腮幫一鼓一鼓地咀嚼,眼神遊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