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後,傍晚下了班,趙斯文像平時那樣驅車回到父母家,剛剛進門,手機短信提示鈴就響了。一看是黃婉萍的號碼,他趕緊躲進妹妹的房間。趙雯麗感到很奇怪,“哥,你這是怎麼回事?一進門就鑽進屋裏看短信,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嗎?”
紫月在廚房幫婆婆做飯,剛好端著一盤炒好的菜出來,聽到小姑子的話,冷冷地瞅了一眼趙斯文的背影,什麼也沒說。看到他,她心裏發堵。好多話,說也沒用,不如不說。
“自從他出事以來,每個黃昏降臨的時候,都是我最不安、最恐懼的時光。我害怕夜晚,害怕黑暗。每天晚上一個人待在家裏等待噩夢折磨的時候,都恨不能立即死去。我走了,這一次是真的走了。我沒有力量再承受下去,因為我對不起他。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把他推到樓下的,可是他畢竟在你的手裏把性命給弄丟了。我雖然不能原諒自己,但是我原諒你,因為我愛你。”
這條長長的短信,趙斯文掃過一遍就心驚肉跳。他立即將信息刪除,整個人陷入惶惑不安的狀態。什麼意思?走了?聯想到兩天前分手時她死灰般的絕望臉色,霎時一種不祥的預感襲遍全身。趙斯文不顧父母和妻子詫異的目光,不顧母親吆喝吃晚飯的聲音,不顧父親的訓斥,隻說了一聲“朋友家裏有急事”,抓了外套就衝出門去。
萬一是真的,萬一真的出了事,警察會第一時間從她的手機裏查出這條發給他的信息。這太可怕了,後果不堪設想。
他匆忙趕到索菲亞山莊,擰開黃婉萍的門,喊了兩聲沒回應,衝進臥房裏,隻見黃婉萍平躺著,梳洗幹淨、穿戴整齊,一隻手臂直直地伸到床沿邊,白皙的手腕上橫著一道血淋淋的傷口,傷口裏正快速地往外滲血。黃婉萍臉色慘白,床邊的地板上,水果刀的刀刃閃著寒光。
觸目驚心。不寒而栗。這個女人,幾年前因為自己的離開,曾一個人衝到海裏。幾年後的今天,她難道要讓自己在背負一條人命的基礎上,再背負一條人命?趙斯文發瘋一樣抱起氣息奄奄的黃婉萍,開車趕往附近的醫院。
離婚?難道這是自己命中注定的選擇?腦中閃過這個念頭,連趙斯文自己都嚇了一跳。結婚八年,雖然也時不時和紫月吵吵架、拌拌嘴,但“離婚”這個詞還是第一次從他腦中閃出來。不離會怎樣?看看病床上的女人,趙斯文突然有一種感覺,自己就是一隻失足踩到鐵夾子的動物,如果掙紮,隻會死得更快。
趙斯文那顆一度稍感平複的心,再次跌進深淵。事已經出了,無法挽回和彌補,隻能掩蓋和逃避。擺在眼前的隻有兩條路可走:第一,幹掉黃婉萍。讓這個唯一的現場目擊者,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自己的威脅和麻煩也就永久地解除了。第二,娶了她。係在一根繩上,一損俱損,利益共享,風險共擔,以共同的婚姻生活堵住這女人的嘴,讓她一輩子不能說出去。
第一條隻在腦子裏一閃,就被否定了。如果許運東的事故是一個意外,是失手,那麼幹掉這個女人就是故意的行為了。故意殺人和過失殺人在法律量刑上完全是兩碼事。魚死網破,兩敗俱傷,不是他想要的。他還沒活夠,他還想活著,不僅活著,還要更好地活著。還要泡雪天裏的溫泉,還要喝春天裏第一撥的嫩茶,還要沐浴夏日海灘的陽光,還有這個一進入特定氛圍就活色生香的女人,他還沒享受夠。三十出頭的人生,正是陽光燦爛的正午光景,豈能早早落幕?
黃婉萍從病床上睜開雙眼,無助的目光落在趙斯文臉上,“為什麼要攔我?為什麼?我一天都活不下去了,為什麼不讓我走?”
趙斯文無語。
“我不敢想一個人如何在那個空房子裏活下去……”黃婉萍淚流滿麵。
“你得給我時間。”趙斯文沉吟良久,“離婚這事不可能一蹴而就,它需要一個過程。”
改日,趙斯文主動來到黃婉萍的住處。一見到他,她就止不住流淚。
“別哭了。”他說,“我們結婚。”
她愣住了,以為聽錯了,沒想到他這麼痛快。
要這個女人,必須得拋棄另一個女人。這是擺在趙斯文麵前的一道選擇題。有所得,必要有所失。不放下“貪婪”這一毒害,“禍端”有可能隨時到來,這是他眼下必須讓自己接受的人生哲學。紫月很好,是個好妻子、好媽媽、好女人,她沒有任何錯。可是在犧牲她與犧牲自己之間選擇,趙斯文狠不下心犧牲自己。雖然犧牲她,他也很痛,可如果犧牲自己,那就不僅僅是痛,而是要命了。
破壞婚姻,棄紫月而去,就如同砍掉自己的一隻手臂。但若為了保住這隻手臂,帶來性命之憂,那就得不償失了。他別無選擇。
“我們結婚。”趙斯文重複一遍,加重了語氣。
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將她往懷裏攬了攬。
“這是真的?”黃婉萍還是感覺有些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