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現身·相知·三角鐵(1 / 3)

三十七

原以為“花淚”的網戀會浪漫精彩,沒想到還沒“見光”就“玩完”。“花淚”滿懷信心千裏迢迢到珠三角去見那位叫阿朗的軟件工程師,在人流如潮的陌生街道上,阿朗卻未如期出現。

“花淚”百般無奈,她沒有阿朗的任何聯係電話,隻能到一間網吧在QQ上設法尋找。阿朗在網上也是銷聲匿跡。深圳網友阿美倒是及時出現。她在QQ上獲悉後勸“花淚”還是見好就收,既然阿朗不想在現實中現身,就讓他永遠呆在虛擬世界中吧。

“花淚”欲哭無淚,把阿朗和阿美的所有網上談話記錄全發給曹一木,請“草木”定奪。

曹一木看完了“花淚”和阿朗、阿美的談話記錄後,憑作家的直覺忽然覺得他倆的語言表達習慣有驚人相似之處。這兩位網友雖是一男一女,卻像有預謀似的,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一個熱烈地追求,一個冷靜地勸說,讓“花淚”一會兒在火裏,一會兒在水裏。

曹一木請一位懂電腦的朋友查一下這兩人的IP地址,發現兩人的IP地址竟是相同的都是在深圳。這意味著他倆是同一人!

至於為什麼他倆會是同一人?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這已超乎曹一木的想象。

“花淚”聽完曹一木的報告,崩潰了。她衝動地說:草木,我想見你。你可別告訴我你也是假的。

曹一木說:我的真名叫曹一木,請到青州來吧。

“花淚”答:行,我叫華蕾。我馬上來見你。

第二天淩晨5點多,曹一木在深睡中被電話吵醒,這是一個很輕柔的聲音:一木,我是華蕾,剛下火車。

華蕾?華蕾是誰?曹一木睡意未消,正惱火被吵醒。可是他一個激靈,馬上反應過來,這華蕾正是“花淚”。他興奮地大喊:花淚,你等著,我馬上來接你。華蕾答:不用了,你把住址告訴我,我來找你。我的手機快沒電了。

曹一木迅速把自己的住址告訴華蕾,正要問她聽清楚沒有,那邊手電斷電了。他不免擔心起來,華蕾不知是否記清了他的住址。

火車站到曹一木的住家打的隻要十分鍾,可是一直等到早上7點,仍不見華蕾的蹤影。打華蕾的手機,總是不通。正好,父母已從弟弟家回來。曹一木等不及了,交代父母在家守著,自己開著“藍精靈”直奔火車站。

青州火車站是個小站,上下旅客並不多。每一批旅客走出站台出口處,守候在門口的摩的、的士司機就會像蚊子見血一樣撲上去拉客,旅客們大都用厭煩的神色躲避著。曹一木開著“藍精靈”在廣場上兜了幾圈,都沒見華蕾的身影。他雖然沒見過華蕾,但憑直覺判斷,這行色匆匆的人群中,沒有一個要找的人。

他把“藍精靈”停在一邊,又瘸著腿在車站門口上上下下,搜了一遍,整件衣服都濕透了,還是沒人。難道華蕾真的記錯地址,的士司機把她送到別處去了?他趕緊打電話回家聯係。父母說,沒來。曹一木心裏一沉,老天,偌大的青州城哪裏去找人喲!

曹一木攔住一個保安,打聽情況。保安看他著急的樣子,說:你不妨到派出所報警吧。

曹一木問:派出所在哪裏?保安指著車站前的台階說:這派出所也有分工,台階上的歸鐵路派出所管,台階下的歸廣場派出所管。你那個女孩是在台階上還是台階下失蹤的呢?曹一木聽了頭都大,我人都沒見過,誰知道在台階上還是台階下?

不會是被人綁架了吧?曹一木腦海中生出諸多疑問來,頓時一幕幕驚險畫麵在閃動。他不敢再多想下去,下意識地撥通了110,指名要110中心遊主任接電話。上次,因為阿藍拾金不昧的事,曹一木和遊主任成了朋友。

剛巧,遊主任今天值班。聽完曹一木的介紹,他有些為難?曹作家,你這個網友長得怎麼樣,連你都沒見過,叫我如何幫你。不過,見曹一木真是焦急的樣子,他又安慰說,那女子走南闖北過來的,不會走丟的。或許,她真的有什麼事,一時還沒有與你聯係。放心,我跟街上的巡警說說,看有沒有外省女子報警的。

曹一木聽了,隻好如此。這時殘聯辦公室來電話,要他回去開個緊急會議。他看看手表,已是上午10時多,隻好匆匆趕回辦公室。

幾乎一個白天,曹一木都在惴惴不安中度過。大約在中午12時快下班的時候,曹一木的手機終於響了。整個上午,幾乎每一次手機響,他都以為是華蕾,可一聽不是,三言兩語地應付幾句後,便堅決掛斷。他要保持手機的暢通,留給華蕾。也就是在這一次次等待中,華蕾已悄悄在他的心中有了一席之地。

電話那端真的是華蕾,她果然是沒記清地址。無良的司機把她送到十公裏外的一個小區,收了她50元錢,等她下車反應過來,的士已一陣煙不見了。手機沒電了,所有的電話號碼都在手機中,她無法給手機充電,也無法與曹一木聯係。

她攔了另一輛的士,回到火車站,準備買票回洛陽,可心裏又不甘。她見車站的牆上貼了張宣傳畫,畫裏站著一個敬著標準禮的警察,旁邊寫著幾個字:有困難找警察。感覺特別親切。

她懷著試試看的心情,撥通了110:請問,青州有個作家叫曹一木的,你們認識嗎?

接警員忙說:認識認識,你別掛電話,我把曹作家的電話告訴你,他正在找你呢。

半年中的網上聊天再加上豐富的想象,曹一木早已把華蕾爛熟於心。當華蕾真的出現在麵前時,他一點沒驚訝,也沒把上午焦急找人的心情釋放出來,隻像見到鄰居妹妹似的淡淡地打了個招呼:華蕾,你來了。華蕾一臉燦爛:是啊,我說來就來,沒想到吧。曹一木接過她手中的紫色旅行包:先吃飯吧,為你接風。

眼前的華蕾身著純白的絲綢襯衣,下配一條齊膝的黑色毛料裙,腳蹬黑色帶花長靴。她有著北方女孩修長而豐滿的身材,皮膚透明般的白。看著華蕾,曹一木想起話劇《戀愛的犀牛》那句經典台詞:“一切白的東西和你相比都成了黑墨水而自慚形穢,一切無知的鳥獸因為不能說出你的名字而絕望萬分。”

華蕾毫不拘束地挎著曹一木的左臂走出殘聯大樓走在大街上,一下吸引不少目光。曹一木有點不適應那一束束灼熱的光芒,幾次想掙脫她的攙扶,華蕾固執地就是不讓。曹一木從未如此在公開場合被人關注,心中一緊張,後背竟沁出點點汗珠。

離殘聯大樓幾百米處,有個維也納西餐廳。其雖以“維也納”為名,卻是個裝修簡單的普通西餐廳,生意並不太好,中午更是清淡。進入開著空調的大廳中,華蕾這才鬆開曹一木的手,挑了個臨窗的位置。聽著作為背景音樂的莫紮特鋼琴曲,她一下喜歡上這裏。

華蕾在決定來青州見曹一木時,吸取了與阿朗見麵的教訓,事先托在青州的另一個網友對曹一木進行了暗中調查。要了解曹一木的資料並不難,他在當地大小也算個知名作家。網友提醒華蕾,人家是殘疾人啊,做朋友可以,做其他可要好好考慮。說著,附上曹一木出席一個文學沙龍的照片。

看著照片上那張胖乎乎的笑臉,華蕾心一下子被擊中了。這不是自己尋找了很久的笑臉嗎?她心花怒放,像等待了一個漫長冬季的牡丹花競相開放。她決定來到曹一木身邊,不管他是否有錢有勢是否長得帥氣,也不管他是否是殘疾人其他人如何看待自己,甚至不管曹一木是否接受她,就這樣義無反顧地來了。

曹一木對華蕾並沒抱多大幻想。他是個保守的人,從沒相信網戀會成功,隻當接待一個來自遠方可愛而任性的妹妹,說不定見麵即會“見光死”。死就死吧,曹一木對待愛情並不樂觀,總是持守勢。因為他知道,像他這樣的人進攻是徒勞無益的,再怎麼努力也改變不了殘疾這個基本麵。因此,他安排與華蕾見麵並不隆重,隻選擇了這個小西餐廳。他打算盡地主之誼,陪她看看當地的風景名勝讓她住一兩天就送她回去。特別是看到一位個子比自己高、青春逼人的女孩笑吟吟地站在麵前的時候,更堅定了這個想法。

曹一木請華蕾坐在對麵。華蕾說,還是與你並肩坐吧。說著,順勢坐在曹一木旁,飄過淡淡的體香。

曹一木解釋道:就我們倆,不用坐這麼擠。

華蕾打斷道:我知道。這樣給你夾菜方便些。說著,隨手剝了幾顆開心果將青色透明的果仁倒在曹一木的手心。

曹一木心裏頓時湧出一股暖意,不禁側目而視。

此時午後的冬陽穿窗而入,映照在華蕾的臉上,就像古文中所描繪的,猶霞雪豔射,目波澄鮮,眉嫵連卷,美不勝收。一時間,曹一木呆在那裏,不知說什麼是好。

華蕾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說:快點菜吧,人家肚子餓了。

曹一木這才感到失態,忙收回目光,拿起菜譜,征詢華蕾想吃點什麼。華蕾點了個鐵板咖喱牛排,一個鰻魚蒸飯。曹一木對西餐並不太感興趣,隨便點了一個揚州炒飯,外加兩杯紅酒。

網絡畢竟是網絡,麵對麵的交談才真正感到異性間那個無形的磁場。仍然是漫不經心的聊天,眼前這朵青春活潑的笑容,使人不禁聯想到五月裏青葉襯托著的素潔百合。初時,曹一木並沒太在意,因為華蕾的無拘無束天真直率,讓他隻把她定位在每天上學放學在流行音樂裏放飛幻想的那個鄰家小妹。而漸漸地,他發現自己錯了,以一顆尋常真心關注,覺得與華蕾認識是在收獲快樂,全不用端起架子戴上麵具,陷入人情世故的沉悶與虛偽。他像一個神交很久的老友叩開她的心門,自如地開放自我的個性,說奢侈些,就像不坐殿的皇上一朝出了午門口,跨進無垠原野,坐對傾瀉而下的瀑布,體驗一種激越的沉靜。華蕾是快樂的女孩,當她認定你是好朋友的時候,她會對你很關切甚至是依從。此時她身上有一股普通女孩所缺乏的坦誠與義氣,讓人切身感到有一股暖流穿透冰冷的空間。

坐在燈光朦朧的西餐廳,華蕾又是個調皮好動的女孩。她邊吃邊玩,給圓盤上的那截大紅蠟底部澆上水,創意地讓它成為一隻擎著光明的小紅船,邊玩邊隨口說道:什麼時候我們坐著這隻紅船去浪跡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