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有個叫宋定伯的人,以開酒館為生,因酒館打烊常至半夜,走夜路回家是家常便飯。
俗話說:常在河邊走,焉能不濕腳?夜路走多了,也難免遇上鬼。
這一日晚上,酒館打烊後,宋定伯若往常一般獨自一人回家。走出城區,到了荒郊,已是萬籟俱寂,四野一片靜謐,聽不到一絲人囂狗吠。然而不知為何,走著走著總覺得有些異樣,側耳聽時,聽不到任何聲響,卻有一種讓人尾隨之感。
這是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特別是在晚上,無論是心理作用還是真有東西跟著,都教人心裏發怵。
宋定伯走慣了夜路,從未產生過這等怪異之感,因此斷定,後麵真有東西跟著。故意悶頭趕了幾步路,佯裝出一副撒腿要跑的樣子,然而未待起跑,腳步戛然而止,扭頭看時,旁邊多了一隻黑衣長發、麵目森然的鬼。宋定伯暗自鎮定心神,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又往前走。那鬼看了眼宋定伯,與之並肩而行。
“嘿嘿!”宋定伯朝他怪笑了一聲。那鬼麵目肅然,卻沒有要笑的樣子,兀自跟著宋定伯走。
“你是誰?”宋定伯若閑聊一般,隨口問道。
“鬼也。”那鬼似乎也若閑聊一般,淡淡地回了一句,隔了會兒問道,“你是誰?”
宋定伯像是遇上了同道中人一般地“哦”了一聲,裝出一副幸會的樣子道:“與你一樣,鬼也。”
那鬼愕然,翻了翻鬼眼道:“你也是鬼?”
宋定伯十分肯定地點點頭,然後與他開玩笑式地道:“若非是鬼,莫非是人不成?”言下之意是說,哪個活人半夜三更出來閑逛?
那鬼眨了眨鬼眼,似信非信,又問道:“你欲往何處去?”
宋定伯知道此鬼並沒完全信任他,此話是在試探,若照實說回家,那鐵定就回不了家了,非死在此鬼的手裏不可,靈機一動,說道:“往宛市 去。”
那鬼又問:“這個時候去往宛市做甚?”
宋定伯心想今晚遇上鬼已十分倒黴,卻不承想還遇上了隻機靈鬼,若應付不周,便得死於非命,端的是一念生一念死,實在危險至極。
“你是新死的鬼嗎?”宋定伯裝出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反問了一句。
“死了年餘,老鬼也。”那鬼被他這麼一問,有些莫名其妙,“何以有此問?”
宋定伯道:“市集三教九流彙集之所,殺人砍頭的地方,夜深人靜時,冤魂遊鬼俱皆會出來,十分熱鬧,你既是老鬼,因何不知這個?”
連續兩次的反問,使宋定伯在氣勢上占據了上風,反倒讓那鬼覺得不好意思起來,答道:“我也往宛市。”
宋定伯鎮定地點頭道:“正好同行!”心中卻暗暗地鬆了口氣,至少暫時無甚危險了。
如此一人一鬼走出幾裏路,那鬼忽道:“走了這許多路,你累否?”
宋定伯不知他要出什麼鬼主意,道:“有些累了。”
“不妨相互背著走。”
“大善也!”宋定伯怕鬼要上他的背來使壞,忙道,“你看上去比我要年輕些,你先背我。”
那鬼倒也沒反對,應了聲“好”,微微屈膝,讓宋定伯上了他的背,那鬼一使力,勉強撐起,嘴裏發出“咦”的一聲響,道:“如此之沉,你不是鬼!”
宋定伯心頭一震,心想壞了,這機靈鬼端的是比人還精,居然用此法來試探我是不是鬼!思忖間,那鬼回過頭來,目露凶光,宋定伯急中生智,決定先下手為強,“啪”的一巴掌下去,打在那鬼的腦袋上,把那鬼的腦袋拍得嗡嗡作響。
那鬼凶相畢露,厲聲道:“你區區一普通人,想要打死我,休想!”
“我是打你這糊塗鬼!”宋定伯放粗了嗓門喊,決定再故技重施,想要在聲勢上壓鬼一頭。
那鬼果然蒙了,問道:“我如何是糊塗鬼?”
“莫非你不糊塗嗎?”宋定伯道,“我衣服都幹幹淨淨的,一看便知是剛脫離肉體的新鬼,新鬼比老鬼重,這個道理莫非你不知嗎?”
這個道理那鬼真的不知,但被宋定伯理直氣壯地這麼一問,那鬼卻信了,不再作聲,馱著宋定伯乖乖地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那鬼說累了,換宋定伯來背。言語間放了宋定伯下來,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他看。宋定伯心裏非常清楚,此時但凡表露出一絲畏懼之意,唯死而已。當下聳聳肩,強迫自己放輕鬆,連忙慢慢往下蹲,嘴裏哼著小曲,然後道:“上來!”
那鬼趴到宋定伯的背上,輕若無物,宋定伯笑道:“你果然是老鬼。”
那鬼歎道:“死一年多了。”
“怎麼死的?”宋定伯邊走邊與他聊天,故意側過頭去看後邊的動靜。
“搶東西讓人給打死的。”
“明白了。”宋定伯側著頭道,“故意躲著陰兵來勾魂,怕入地獄受苦,這才一直在人間遊蕩。”
那鬼又歎息一聲,卻沒接話。宋定伯又道:“要不陰兵來帶我時,我替你求求情,把你也一起帶去,到了那邊咱倆還是在一起,好歹有個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