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另外一頭,呂二侉子掙了大錢卻無福消受,被三姨太和情人用枕頭悟死後做成了濕木乃伊,連同家產都易了主。而原配李氏和二房姨太太等幾個各自帶著孩子離開呂家,躲進李氏娘家沒三天就被娘家哥哥相中,把一群人做成濕木乃伊後打包賣了一千塊錢。而這位長得五大三粗的娘家哥哥則在酒桌上被同僚灌醉,也步了妹妹一家的後塵,魂歸那世去了。
子平禪師就是這個時候走進了李家大門。此時李氏的娘家哥哥已死,諾大的院子裏空空蕩蕩,一派肅殺中沉浸著淡淡的血腥氣息。雖然氣氛清冷凝重,可子平禪師憑著早幾年修得的一點咒法神通,本能地感覺到這個地方的妖氣尤其凝重。在他看來,整個驢城從自己的感普寺出來妖氣就越來越重,此時正值頂峰,想必妖首就在此處了。
一絲清澈絕倫的古琴聲突然從後院傳來,在這肅殺到恐怖的氣氛中子給人的感覺卻頗為吊詭。子平禪師尋聲追去,卻見後院天井正中,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文士正靜坐撫琴,見子平禪師進來卻不驚訝亦不迎接,隻平靜地自報家門姓文,人稱文教授。繼爾揮手讓子平禪師在邊上的竹椅上就坐,說請他聽曲飲茶。
子平禪師此時已經確定此人必是那妖首所化,遂大喝一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之勢上前揮刀就砍。一瞬間血光崩現,文教授的人頭已落。接著子平禪師從紫金淨瓶倒出兩粒師傳比丘伏魔丸在文教授的屍身上,取火焚之,傳說可以降魔於地獄道。
忙完這一切,子平禪師又給文教授做了超度,隻覺周遭妖氣已盡,自認為馬到成功,便背了淨瓶,倒提戒刀往感普寺而來。誰知道越走越覺得不對,雖然妖氣盡去卻心跳加速,感覺無論如何都不太好。也就在時他聽到廟中那清澈高亢的琴聲與剛才在李家聽到的竟別無二致。從門縫瞅去,卻隻見剛才已被他殺死的文教授卻坐在寺中撫琴,嘴角掛著淡淡的一絲獰笑。
子平禪師駭然,他沒想到這妖怪如此本領,竟連祖師爺留下的比丘伏魔丸和往生咒都對其無效,實讓他百思不得其解。但此時卻也不能多想,隻好揮刀上前再戰。這次他一氣嗬成,將文教授砍得血肉模糊,眼瞅著不能複生了才要離開。誰知道就在起身一撇間看到門口處一人嘴邊掛著陰惻惻的笑容,卻不是文教授又能是誰?
這下子平禪師真有些慌了,手中戒刀舞動如飛卻不上前攻擊,因為他實在不知道這文教授到底是何妖孽,如此死而複生也超出他的認知範圍,在沒有搞清對方的弱點之前不敢貿然向前,想先拖著看看再說。而此時的文教授臉上已蛻去平素的儒雅,換之一副詭譎的笑容向子平禪師一步步的走來。他步履不緊不慢,笑容始終如故,好像一隻望著獵物的老虎,根本沒把對方放在眼裏,隻是考慮如何玩弄一番似的。
就在這危急時刻,一陣迅捷的腳步聲從外麵傳進寺廟,在靜謐的黑暗中聽得相當清晰。繼爾一個身著玄裝的道士從外麵衝了進來,手中提了口青銅寶劍,爍爍放光的劍尖在黯夜中頗為耀眼。子平禪師看這個道士的歲數不大,身形敏捷出招穩狠,本以為能助自己一臂之力。誰知道這家夥僅與文教授交手一合就突然轉身,頭也不回地向後院跑去。
這是什麼路數?子平禪師看得目瞪口呆,實在摸不透這人什麼來頭,而文教授驀地舍棄子平禪師,發狂似的向後院追去。子平禪師見狀先是一呆,然後也追了上去。也就在這時候,後院濃煙似起,接著火光漸起,看樣子是放著透明棺材的席棚處傳來。
“禪師快把那妖孽攔住,我再加上兩把火就把消滅了。”後院裏年輕的道士急赤白臉地喊道。子平禪師雖然有些不明所已,可還是上前擋住了文教授的去路。這下文教授似乎真急了,突然伸出雙掌向前平推一把,瞬間子平禪師就感覺好像遭到了一個全速前進的火車頭衝擊,身體像斷了線的風箏般輕飄飄地撞到了山牆上。
文教授就像一個上足了發條的機器,麵孔上再也沒有了剛才遊刃有餘的恬靜和從容,換之一種緊張到極致的凝重表情,甚至可以說是沒有表情,就是那嚴肅到頭的樣子。他推開子平禪師以後沒有再往他看一眼,事實上他甚至一直都半低著頭,就像被鬥牛士挑逗到憤怒無比的公牛一樣瘋狂地衝進了後院。
此時席棚已是火光衝天,隱隱傳來嚶嚶的女子哭泣聲。子平禪師吃了一驚,恐有人誤入席棚而被困住,三步並做兩步地來到放置透明水晶棺材的席棚前站住,果見這裏已經是熱浪滔天,火光灼人。小道士正揮舞寶劍攔住了文教授的去路,與他殺得天昏地暗。別看文教授手無寸鐵,可似乎深身鐵鑄一般,任寶劍加身從不閃避卻不曾受傷,眼瞅著小道士十分吃力。
“禪師快來相助,這家夥已經堅持不住了。”小道士大喊道。子平禪師聞言忙揮刀上前和小道士雙戰文教授,饒是如此兩人隨著時間的推移也漸感吃力。就在此時火堆中忽然爆發出一陣淒厲的哀號,接著火堆像有人憑空澆了一桶油般躥起數十丈高的藍色火苗,多半個天穹都被照得鬼氣森森。
隨著火光的升起,文教授好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忽然癱軟在地上,接著整個人開始憑空融入大地,變得越來越小,最終直至不見。整個過程不足兩發鍾,卻看得子平禪師目眩神迷。
席棚的火光開始逐漸變小,接著慢慢熄滅。這火來得快去得也快,隻十餘分鍾後隻剩下一地殘骸,看不出是什麼東西。就連那口光彩奪目的透明水晶棺材也消失不見了。小道士看了眼出神凝視的子平禪師,然後解開褲子在灰燼上尿了泡尿。
“透明的水晶棺材也被燒了?” 子平禪師無不惋惜地問道。小道士邊係褲子邊看他,不屑一顧地哼了一聲:“你還不知道那家夥是什麼變的嗎?”
“什麼?”
“文教授自然就是那口棺材所幻化了。這水晶棺材是千年水晶製成,頗得靈性與日月精華。再加上珍珍死後怨氣不散,被棺材吸收,這才修成妖仙。隻是她怨念太重,千萬百計要報仇血狠,這才引出如此劫數。也多虧了這妖精道行還淺,未過三關就敢幻化成形用瘴氣迷人心智。要是再修行兩紀,恐怕還真難有對手了呢。”小道士說著轉身就走,邊道還邊哼起了道情。子平禪師連忙叫住了他,問他姓名,如何過來幫助自己。
“我嘛,其實就是來世的你,修了道法元靈不滅才特來救你。隻不過前世今生與來世今生其實並不在一個時間線上。來世可能是過去,前世也未必都是昨天。”小道說著笑了笑,指著子平禪師的鼻子道:“隻不過知道這秘密的人極少,能有此緣份的兩世相見更是你我之緣,別過了。”說著轉身離開,就此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子平禪師靜立良久,直到天光大亮才長歎一聲,默默進屋收拾了個包裹,徑直出了驢城往東走去。正所謂:
昨日花開滿樹紅,今朝花落萬枝空。
滋榮實藉三春秀,變化虛隨一夜風。
物外光陰元自得,人間生滅有誰窮。
百年大小榮枯事,過眼渾如一夢中。
【全文完】
二〇一八年三月二十二日於名仕樂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