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見周列安(1 / 3)

1.

蘇佳楠從水池上抬起頭,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二十二歲的一張年輕麵孔,不施粉黛,唇紅齒白,戴一副金絲圓眼鏡,梳一條順溜馬尾辮,看著根本沒有二十二歲。

先前在檢票口的時候,有個大姐跟她搭話,問她是不是高中畢業,去上海念大學。她笑笑,挺不好意思地說:“我今年剛好大學畢業。”大姐“喲”一聲,“你看著也就十六七歲。”

可惜,這位看著隻有十六七歲的姑娘已經懷孕三個半月了。那位大姐要是瞧仔細些,別光瞧臉蛋子,也瞧瞧身子,就會發現這姑娘的身子有文章。

佳楠歎了口氣,對著鏡子擦掉剛才嘔吐留下的痕跡。

火車轟隆隆地跑,一秒也不停歇,就像她的肚子一天天地鼓脹,警告她時間不等人,趕緊想辦法,要是到點了辦法還沒想出來,那可就夠她受了。

列車廣播發出通知,前方到站南京,佳楠打開衛生間的門走出去。

門一開,外頭站著一名紅衣女子,和佳楠年齡相仿,等候已久的樣子。

“不好意思。”佳楠欠了欠身,抱歉自己占用衛生間太久,然後側身打算走過去。

“哎,等等。”紅衣女子忽然拉住她。

怎麼了?佳楠看著對方。

紅衣女子衝佳楠神秘一笑,湊到她耳邊輕聲道:“你……沒事吧?”

“什麼意思?”佳楠倒奇怪了。

她這時才仔細看清了眼前女子的麵容,二十四五歲的模樣,十分的漂亮,畫著精致的妝,留著時髦的齊耳短發。

“你……該不會是……和我一樣……”紅衣女子又笑,話吐一半,吞一半,吞進去的那一半全都揉進了笑裏。紅衣女子是用眼睛笑的,笑起來像某種漂亮的動物,佳楠一時想不出來那是一種什麼動物。

“我是說……你……也……懷孕了吧?”紅衣女子終於把眼裏的笑和嘴裏的話拚接完成。

佳楠倒吸了一口氣,像光天白日被人揭了短,忽然一惱。

“我聽見你在裏麵吐了。”紅衣女子解釋道,聲音低低柔柔的,閨蜜之間分享小秘密的口吻,“沒事的,我也吐,反應大說明你身體好,孩子健康。”她說著低頭看一眼自己的肚子,手輕輕搭在上麵,很甜蜜。

佳楠此時留意到了紅衣女子微微隆起的小腹,看著也有三四個月了。

享同樣的福不見得會讓兩個人的關係變得更好,但吃同樣的苦卻會讓兩個原本毫無關係的人產生同病相憐的感覺。此時的佳楠就有這種感覺。懷孕帶給她的焦慮、恐懼、不安、迷茫和淒惶,都在她發現還有別人在跟她受著一樣的罪的時候得到了減輕。於是她不惱了,對著紅衣女子微笑一下,說:“謝謝,我沒事。”

“看你臉色有點不好,路上累了吧?來,你去我那兒坐吧,我那兒寬敞,又安靜。”紅衣女子指指前麵那節車廂。

“哦,不用了。”佳楠知道那節車廂是一等座,她可不願花那個錢。

“來吧,沒事兒,我旁邊的座位空著。”紅衣女子挽起佳楠的胳膊。

“真不用,都到南京了,還有兩小時就到上海了。”佳楠一邊說,一邊在心裏暗暗計算從南京到上海的這段距離把二等座升成一等座要花多少錢。

“不用你花錢。”紅衣女子仿佛看透佳楠的顧慮,笑道:“我旁邊座位的票我也買下來了。本來我老公是要陪我一起走的,這不,臨時又被叫去開會,撇下我,自己飛洛杉磯去了。男人啊,別想指望他們。開會開會,誰知道開什麼會啊?就算是正經開會,開完會準跑拉斯維加斯再賭上一天一夜,都一個臭德行。”

在紅衣女子喜氣洋洋的抱怨裏,佳楠恍恍惚惚就跟著對方走了。

令她陷入恍惚的不是紅衣女子上天入地又是洛杉磯又是拉斯維加斯的顯擺,而是對方提到的“老公”二字。佳楠傷神地想:看看,看看,誰跟你同病相憐?誰跟你難姐難妹?人家明明是有老公的人!你呢?你有什麼?你的男人死哪兒去了?

佳楠還沒從“男人死哪兒去了”的自怨自憐中回過神來,紅衣女子已把她領到了自己的座位。佳楠這才發現,紅衣女子的座位並不是一等座,而是更高級的商務座。就在她恍惚的工夫,她已被紅衣女子領著穿過了兩節車廂。位於車頭的商務車廂一共隻有四個豪華座位,其中三個都空著,隻有紅衣女子一名乘客。

“來,你坐這兒吧,這兒多好,能躺平了,路上咱倆還能聊聊天。我跟你講,自從懷了孕,我都悶死了,無聊死了,這不能吃,那不能幹,老公又忙,見天兒找不著人,我連個說說心裏話的人都沒有。你看咱倆都是孕婦,年紀也差不多,路上做個伴,多好。”

佳楠發現紅衣女子特能說,連珠炮一樣,不給她插嘴的機會。她不僅沒機會說話,甚至也沒機會思考。她心裏存了一堆疑問,比如,這位紅衣小姐姐之前不是要上衛生間的嘛,怎麼碰見她了連廁所也不上了?以及,她為什麼要穿過兩節車廂去二等座那邊上衛生間?

“哎,這邊的衛生間剛才壞了。”紅衣女子又猜到佳楠的心思,笑著解釋道,“正好我也想起來走動走動,所以就走到那邊去上了。咱倆也真是有緣分,這麼大一列火車,兩個孕婦還能碰上。來,你坐呀。”

“我的行李還在那兒……”佳楠指指遠處的車廂。

“沒事兒,你安心坐著,我讓小哥給你去拿。”

什麼小哥?

隻見紅衣女子揚手一招呼,一名男乘務員從車廂盡頭的一扇門後出來。原來她嘴裏的小哥指的是乘務員,佳楠咂舌,隻覺紅衣女子的一言一行都不尋常。

那名男乘務員在紅衣女子的指示下,把佳楠的行李從二等座車廂搬了過來,放置妥當,又在紅衣女子一句“你別再打擾我們了,我們想睡會兒。”之後悄然消失在車廂盡頭的門後麵。

原來商務座的服務是這樣的,佳楠再次在心中暗歎。

2.

列車離開了南京站之後,再次進入高速行駛。

佳楠發現,車廂環境安靜極了,和她之前待的二等車廂截然不同。二等車廂擁擠吵鬧,她身旁擠著嗑瓜子吐痰煲電話粥的女人,以及酣睡打呼流哈喇子的男人,男人蓋在臉上的報紙還隨著列車顛簸掉落到她身上,正對著她的是一整幅男科醫院的廣告,一個無處可逃的人間。

而商務車廂大不一樣,寬敞、安靜、明亮、空蕩蕩,空氣中還飄著陣陣幽香。這樣的環境令佳楠覺得身心放鬆,似乎一路的疲憊,不,懷孕三個多月來的疲憊和焦灼,都一下子消失不見了。先前她還有些猶豫和忐忑,此刻隻覺得換座換對了,人有機會享受的時候就是應該享受一下,以及——有錢可真是好啊。

人放鬆下來之後,就容易犯困,佳楠學著紅衣女子的樣子把座椅放倒。人說好吃不過餃子,舒服不過躺著。佳楠想,如果可以就這樣躺著再也不起來了,倒也是人生的完美結局。

紅衣女子也躺著,嘴卻不閑著,既有進,又有出。進的是各種小零食,出的是各種媽媽經。她跟佳楠科普著各種孕期必要的注意事項,該吃什麼、不該吃什麼。她不停地給佳楠遞各種零食過來,佳楠基本不吃,有的勉強嚐一口。佳楠心想:吃什麼根本不重要,孕期最必要的事情是:有一個老公!可是她沒有。

“你呀,就是胃口不好,怪不得這麼瘦。”紅衣女子說:“我跟你講,孕婦胃口不好是正常,但你得逼著自己吃,你不吃哪兒來營養啊?你不需要營養,你肚子裏那隻小的可需要啊……”說著又給佳楠遞來一盒牛奶,吸管也替她插好了。

佳楠不好意思不接,道聲謝謝,接過來吸了幾口。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啊?”佳楠忽然問道。紅衣女子跟她萍水相逢,對她這般熱情,卻到現在還沒有對她做過自我介紹。

“我叫蒙琪,朋友們都叫我蒙奇奇。”

“蒙奇奇?”

“就是這隻毛茸茸、胖乎乎、嘟嘟臉的娃娃,MONCHHICHI。”女子說著,指了指著自己包上掛著的一個隻小娃娃。

佳楠“哦”了一聲,腹誹道:你可一點都不像胖乎乎的蒙奇奇,你像……像一種什麼動物呢……?

“你叫我琪琪就好。你呢?你叫什麼?

“我叫蘇佳楠。”

“哦,蠻好聽的,哪個蘇?哪個佳?哪個南?”

“蘇東坡的蘇,北方有佳人的佳,楠……就是木字旁的……”

佳楠忽然覺得有點煩,覺得這樣的聊天太累,太瑣碎了,她聊不動了,主要是……太困了……

“我看你好像累了,那你睡會兒吧,我不跟你講啦。”蒙奇奇終於閉上了嘴。

佳楠把牛奶喝完,散開馬尾辮,摘下眼鏡放窗台上,閉上了眼睛。

一閉上眼睛,麵前就出現了陳聰的臉。

在過去的一年裏,陳聰是她的戀人。是的,他們是戀愛關係,可自從她肚子裏有了他的孩子,他們就成了博弈關係,不,敵對關係。

直到三天前,他徹底消失,手機也永遠關機了。

佳楠想想就憋屈,一年來,她一直以為自己擁有著愛情。可現在看看,什麼是愛情?

愛情是情人節的燭光晚餐嗎?是鑽戒、鮮花或者名牌包嗎?作為學生的她,其實從來也沒得到過那些。

那她的愛情是什麼呢?是陳聰在某些早晨給她買來的豆漿油條嗎?還是她日複一日到圖書館替他占的座?抑或是那些小旅館房間裏曾發生過的纏綿?

生物學教授有一次在課堂上說,所謂愛情,其實就是一個人說服另一個人合作生育後代的過程。夠直白,卻是本質,是真相。

這樣看來,她對陳聰的愛情,是個典型的失敗案例。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大學畢業的夏天,生存問題尚未解決,撲麵而來的竟是懷孕、失戀、男朋友失蹤。她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女大學生,本可以有大好前途,卻因為跟渣男談了一場失敗的戀愛,就要接受這樣的懲罰嗎?她就要變成一個舉目無親、身無分文、流落街頭的單身母親了嗎?

在火車節奏感強烈的轟隆聲中,佳楠隻覺得迷茫、困頓、難過到不行,漸漸墜落一個漫長的深淵。

就在她即將觸及深淵底部,徹底墮入無邊黑暗的前一秒,她的最後一個意識慢慢浮現上來——她突然明白身邊這位自稱叫蒙琪的女子長得像什麼動物了。

那尖尖的下巴、小小的臉蛋、機敏狡黠的大眼睛,能說會道的嘴……

不就是一隻火紅的狐狸嗎?

3.

佳楠醒來的時候,列車已經停了。

從來沒有睡過這麼結實的一覺,以至於她睜開眼睛的時候,頭腦一片空白,停頓了足足三秒鍾思考以下三個問題: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去哪兒?

當然她很快反應過來,她是蘇佳楠,正在一列火車上,至於要去哪兒,窗外夕陽正西下,站台上的人們拖著行李箱步履匆匆。

原來已經到上海了,佳楠瞬間想起了一切,轉頭看看身邊的座位,那位叫蒙琪的紅衣女子已經不見了,整節商務車廂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她下意識地伸手到窗台上取自己的眼鏡,卻發現眼鏡不見了。低頭找,座位上、地上,哪兒都沒有。這下麻煩了,四百度的近視,沒眼鏡什麼都看不清。還沒顧上眼鏡的事,她又發現自己身上多了一件紅色外套,可不就是先前那位蒙奇奇穿的嘛?怎麼穿她身上來了?難道是古道熱腸的奇奇怕她睡覺著涼,給她穿上的?佳楠脫下紅外套,起身去取行李,卻又發現原先放行李的地方隻剩下一隻方方的LV。LV她買不起,但認得,“路易微蹲”嘛,應該是那個奇奇的。箱子在,就說明她人還沒走。可是又不對,她自己的行李箱去哪兒了?

就在此時,最驚悚的一刻來了。佳楠倏地從車窗的反光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的一頭長發……不見了!車窗裏那個影子……根本……根本……不是她……

她魂飛魄散,伸手去摸自己的頭發。天,她的頭發被人剪掉了!

剪掉了?是的,她確認,頭發被剪掉了!剪成了齊耳短發!不不不,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發生什麼事了?她真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就在這時,一名女乘務員走進車廂,看了她一眼,說:“到終點站了,請您抓緊時間下車。”說完就要走。佳楠卻像見了天兵天將一樣,撲上去急急地說:“出事兒了出事兒了,麻煩您報個警,有人把我頭發剪了,還把我行李拿走了。”

“不會吧?您說夢話呢吧?路上睡了那麼一大覺。”女乘務員輕鬆笑道。

“不不不,我遇上騙子了,她把我行李拿走了。”

“您的行李不是在這兒嗎?”女乘務員指指“路易微蹲”。

“這不是我的,是那個蒙奇奇的。”

“什麼蒙奇奇?”

“就是……原來坐那個位子的。”

女乘務員打開手中的一個冊子看了看,說:“小姐,那個位子沒有人的,這節車廂隻有您一名乘客,您的座位就是這個。”

“可是……可是……我不是這節車廂的。”

“請您身份證出示一下。”

佳楠四下找自己的隨身小包,小包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蒙奇奇的那隻手袋,手袋貌似是Gucci的。她打開手袋,從裏麵找到了一張身份證,可是身份證既不是她的,也不是那個蒙琪的,身份證上的名字叫作“李真真”。佳楠徹底懵圈了。

女乘務員瞥一眼佳楠手中的身份證,說:“沒錯啊,這個座位就是您本人的啊,我這邊登記的也是李真真。”

“可是,我不是什麼李真真啊。”

“怎麼不是呢?”女乘務員拿過身份證仔細看,照片上年輕的短發女子不如麵前的真人漂亮,但看著差不離是同一個人。她把身份證還給佳楠,對她笑了笑,眼神在說:這年頭,身份證照片跟本人都有點稍微的差距,肉眼能看出百分之八十的相似度已經很不錯了。

“這……這不是我。我叫蘇佳楠。”佳楠知道自己此刻的樣子在女乘務員眼中一定非常像個精神病,精神分裂的那種。

女乘務員看了佳楠兩秒鍾,噗一下笑了,“行吧,有什麼事您下車再說吧。”

“可是……”

“您先下車吧,有需要可以聯係車站警務室。”女乘務員忽然變得很官方。

“對了,先前這節車廂有個男乘務員,他見過那個蒙奇奇,不,李真真,他可以為我作證。”

“對不起,我們這趟車上沒有男乘務員。”

佳楠隻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來,您小心著點兒,行李給您放這兒了。”女乘務員說著幫佳楠把“路易微蹲”給拎下車,放在了站台上。

佳楠一步跨出車廂,隻覺得暮色迷離,風從四麵八方吹來。她視力模糊,頂著一頭亂蓬蓬的短發,身邊放著來路不明的行李箱,手上還挎著那件血紅血紅的“狐狸皮”,這下她是真不知道自己是誰、在哪裏、要去哪裏了。

4.

站台上的旅客漸漸走空了,佳楠還站在那兒。

她本來還抱一線希望,想或許是那個蒙奇奇(或李真真)拿錯了行李,她會回來找她的,至少給她個解釋。可很顯然,她想多了。別說什麼蒙奇奇了,天一黑,站台上連根毛都不剩了。

怎麼辦?打電話吧,打給誰呢?打給表姐,還是打110?

還是先打給表姐吧,來上海本來就是投奔表姐來的。可是,手機在哪兒啊?那個女騙子肯定把她的手機也給順走了。

佳楠一邊想著,一邊往那隻Gucci手袋裏翻。手袋的拉鏈上還掛著那隻叫蒙奇奇的娃娃,娃娃正對著她笑,笑得恬不知恥。

真見鬼了。佳楠在心裏罵道:還蒙奇奇呢,臨時臨腳編的名字,抓到啥就是啥,隻有你蘇佳楠這個蠢貨會連這也識破不了!

還有這滿滿一袋子裝的都是啥啊?粉餅、小鏡子、口紅、香水、墨鏡……看著都是牌子貨。這女人把這麼一袋子寶貝留下來了,換走了你的破背包?圖啥啊?你的破背包裏除了手機就隻有書。

在手袋最底下,佳楠終於翻到了女騙子的手機,一按開,居然不要密碼。

她剛想撥號,手機倒先響了起來,鈴聲特別響、特別咋呼,是一首老掉牙的流行曲,S.H.E.的《You’re my super star.》,屬於那種鈴聲一響隔三條街都能聽見的那種,把她狠狠嚇了一跳。

看看來電號碼,沒有顯示名字,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起來,心想若是找蒙奇奇(或李真真)的,不管對方是誰,總能說明點情況,找到點線索。

“喂?您好。”佳楠對著電話說。

對方沒有說話。

“喂?您好。”佳楠重複了一遍。

電話那頭還是沒有聲音,但可以聽出對方並沒有掛斷,因為能聽見那邊的環境聲,似乎還有腳步聲。

“喂,能聽見嗎?”佳楠一邊說,一邊上下左右地研究手機,懷疑是自己按錯了什麼鍵,把自己的話筒按成靜音了。

對方還是沒有回話,話筒裏傳來的腳步聲卻漸漸重了。

“喂?有人嗎?”

話筒裏的腳步聲漸漸和其他什麼地方的腳步聲重合了。

佳楠這時一抬頭,見到三個身高馬大的男人正朝她走來,已經離她僅三步之遙了。其中領頭的那個男人手裏拿著個正在通話的手機放在耳邊。

“喂……?”佳楠怯怯地又對著手機裏說了一聲。

她能夠清晰地聽到自己那一聲“喂”從麵前男人的手機裏傳出來。

所以,這個給她打電話卻又不說話的男人,現在就站在她的麵前。

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情況?

幾乎出於本能,佳楠拔腿便跑。

天黑之後的空曠站台上,三名高大的陌生男子麵無表情地圍著一個年輕瘦弱的孕婦。這,能有什麼好事情?

然而她還沒跑出第二步,其中一名男子已經拽住了她,像拎小雞一樣輕鬆地把她拎了回來。

“救……”她“救命”二字還沒呼出,另一名男子的手已經捂住了她的嘴。

“不好意思了,李小姐,跟我們走一趟吧。”領頭的男子壞笑一下。

佳楠拚命掙紮,想說自己不是什麼李小姐,無奈被他們捂了嘴,發不出聲。下一秒,她隻覺得鼻子前掠過一股刺激的氣味,接著整個人失去了意識。

5.

黑暗中,金色的亮光一道道從眼前閃過。似乎是路燈。

佳楠能感覺到自己被安置在一輛車的後座,似乎是一輛七座商務車。車在高速路上行駛,車上有三個,不,四個男人。她身邊一個,後麵一個,副駕駛坐著一個,還有個開車的,是個大塊頭。她不知道他們是誰,要帶她去哪裏,隻覺得心裏一波高過一波的恐懼令她窒息。她想掙紮、喊叫,卻渾身無力,也發不出聲音。腦海中關於過去現在未來的一切都變得混沌,隻有一些名字和模糊的臉在她麵前出現又消失:陳聰、蒙奇奇、李真真……

佳楠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大床上,身上蓋著輕薄的絨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