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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葉翰文曲腿跪坐在床上,微低的腦袋飄下幾綹長發,正好笘住背後斜掛著一麵彩旗般的薄被。

而耳後,三米高的牆上,是滴答滴答的鍾表圓舞曲。

總感覺腦袋裏充滿不安的情緒,如同一個快要成熟的水果,裏麵的汁水漸爾產生一種姿態,凝結成一種武俠小說中常講的勢,將要由高至低的化為一滴濃鬱滴下,而指尖則化為飽蘸濃墨的感情發泄器,化為劈裏啪啦聲,重重的落在鍵盤上。

葉翰文喝了一罐可樂,困意來襲。葉翰文歪了歪頭,習慣性的用左肘撐起半爿身形,把左手的食指放在兩唇瓣間,配合嘴唇翕動的動作,牙齒咬齧著禿頭一樣的指間。

這是一個做白日夢的動作。

這個故事就發生在北城。

這個故事就發生在夏天,綠浪滾滾如潮的夏天,一個女娃娃迎麵pia pia走來的夏天天。

當初上初三的葉翰文認真的想了一下,今年果然是1997年,分毫不爽,爽就是差的意思。

“走啊!你幹嘛擋道啊!”滴鈴鈴——老式天津飛鴿的聲音;吱紐——車胎摩擦地麵的聲音;砰,最後一種聲音。

“你才是狗呢?”坐在李小默車後的葉翰文齜牙咧嘴的做出狼狗相。無可奈何的揉了揉被最後一聲“砰”所撞傷的左前臂。

“唉……”梁蕾摸了一下被李小默車後塑料飾燈撞疼的膝蓋,白了了他一眼,嘴裏咕噥一句。

葉翰文立即小臉白白的,因為他模糊聽到“陰險的小男生。”之類的詞彙。

李小默笑了笑,不願參與這場無聊的口戰,同時腳一點地,愣蹭愣蹭的將自行車發動。

三人身後一輛“永久”飛馳而過,一個巴掌“啪”的一聲拍在梁蕾的屁股上,接著就是囂張至極的笑聲。

葉翰文受驚,脖子一縮,想不通一個屁孩會有這麼雄渾的男性氣息,就說是吃含有豐富雄性睾丸激素的麥乳精吃多了吧,可是,那得吃多少雄性激素啊。

葉翰文微張嘴巴,聽著梁蕾嗲嗲的對著頻頻得意回顧的大臉很具誇張意味的喊了一嗓子:“老公!”

一幹人等當場就被雷翻在地,當時就想起一句:“天地齊哀,山河同悲”來,葉翰文神誌不清的賣弄著喃喃自語:“梁蕾,跟你在一塊兒,我的語文水平可是蹭蹭見長啊!”然後吸溜一聲,冷氣,唇頰留寒。

身後的9路大巴夯哧夯哧的追了過來,帶過一陣蹦達不了幾天的溽暑之氣,夾雜充滿整座城市的沉重金屬味道,像是巨大的有著象征意味的一個標誌物,駛來又爬遠,和頭上不高卻繁密的黃綠柳樹葉撞出鞭子甩動的響聲。

葉翰文用力的蹬著車子,身子一歪一晃的,偶爾抬頭,眯了眼望著晃悠過去的電車,似乎在聽車裏麵下班人們繁雜的話語聲,可是一切聽來,都密雨一般,更加仔細一點,便恍如跌落進一個溽熱的大夢裏,所有聲響如同夜裏從很遠郊外傳來的唱戲的聲音,隔著許多層觸不到的空間,嫋嫋的,飄飄的。

街邊小販喜氣洋洋的一邊吆喝,一邊無顧及的當街數錢——那時候生活多幸福啊,小偷還不多,強盜還沒生,流氓已關押,反革命這個詞彙剛剛成為曆史這具棺材上一縷淡淡的輕紗,葉翰文的父母還沒有鬧婚變。

葉翰文看到前麵的藏小四回頭一笑,大板牙、凹槽鼻、斜吊眼、間尺眉,充分無比的暴露出主人的弱智且加持過白癡的相貌。

藏小四喊了一聲老婆,用簸箕一般肥厚多肉的大手捂住嘴巴,嘻嘻一笑,又送出一個飛吻。

葉翰文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惡心兩個字可以被演繹的如此驚心動魄,鬼服神欽。

李小默聽著藏小四與梁蕾老婆老公的叫著,滿臉唏噓,有種所有牙齒統一往左邊倒去的體驗,酸,真酸。李小默忍無可忍,抱持著“道不同不相與謀”的思想,把自行車一拐,就要往岔路的一個小巷子拐進去,小巷子陰陰的,背陰的一側種了無數的老槐樹,大半個巷子都籠罩在層層密梳的槐樹浮影之下,跟鬧鬼似得,前麵直通北城南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