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密林遇盜1(1 / 2)

順治二年初秋時節,浙贛官道上一位青衫老者縱馬疾馳。時逢亂世,烽煙四起,北國的難民大批湧入江南,時見哀鴻麇集,餓殍橫陳。那老者,似有什麼急事,不時抽舞著鞭子。過了開化縣,道路漸漸平坦起來。他看了一下斜陽,估摸已至申牌時分,趕到金華府尚需一個時辰,又不由得雙腿一夾,那黃驃馬頓時撒開四蹄嗒嗒嗒的飛奔起來。轉過一個山彎,他突然勒住了韁繩,那馬前蹄騰空,長嘶了一陣,終於停了下來。

前麵是一片稠密的古林,石階官道正從一片陰沉沉的古木林中穿過。以往,恰是行人消汗避暑的好去處,然一遇亂世,卻是強人出沒的凶險之地。濃密的枝葉間別說鳥聲,連知了的鳴聲也沒有,死一般的沉寂。憑他的直覺,寂靜中似乎有些不正常。他策馬緩入,四下打量,並無絲毫異樣,馬蹄在石板上叩出舒緩的節奏。正想打馬衝過,突然樹後跳出七個彪形漢子,一式的玄色勁裝,一字兒排開攔住了去路,七把鬼頭刀閃著寒光。一個五大三粗的矮胖子越眾而出,步履沉穩,下盤功夫紮實,說話聲似砂石摩擦,十分刺耳難聽。他向老者端詳了幾眼道:“小老兒,將身上的銀子留下,大爺們圖個吉利,你嘛求個平安!”說罷把刀當胸一橫。

那老者一躍下馬,負手踱步打量著對方,猜不透這夥強人是什麼來路?他姓柳名鳳起,杭州人氏。昔年他闖蕩江湖,南北十三省水陸黑白兩道一聽他的名號,沒有不賣賬的。隻是十多年前隱居後,從不過問江湖之事,也就看不出對方的絲毫端倪,而且從未見過黑道上嗓音沙啞的人物,想必是近年出現的強梁了。他因有要事在身,不想多拖延時間,拱了拱手道:“俗話說劫富濟貧,有的是為富不仁的巨宦大賈,財主豪紳,眼下柳某囊中羞澀,改日定加倍奉上,請問哪一位是頭領?”

那矮胖子怒喝道:“少扯混毬的屁話,快拿出銀子,免得大爺們動手!”

柳鳳起搖頭歎息道:“柳某奉勸諸位一句,清兵壓境,百姓遭難,連身家性命都難保,誰還顧得上家中的財寶,還是為後代積點陰德吧。”

一個精瘦的長個子見柳鳳起姿態閑雅,毫無懼意,附在胖子的耳邊說:“大哥,看來點子有點硬,別是碰上了棘手的貨色……”

那矮胖子道:“侯二弟忒多慮了,老兄我倒看不出他有多大能耐。”他一推瘦子的肩膀,瘦子輕飄飄地退回原處。矮胖子又道:“大爺們從來沒工夫積陰德,也不管他清兵南下不南下,誰當皇帝都一樣,照樣論秤分金,大碗喝酒!”他一示意,六條漢子齊向柳鳳起包抄了過來。

柳鳳起眉宇間刹時升起一股怒氣,大喝一聲:“叫你們掌櫃的來見我!”他已聽出為首者操的是北方口音。凡外來者一般都要投靠本地的黑道人物,方能開山立櫃,站穩腳跟。

眾盜賊露出一絲驚異的神色。“張大哥”,那侯二弟對矮胖子道:“別和這老雜毛磨嘴皮了,幹掉快走!”他怕官道上來往人多,不及早了結會帶來麻煩。七人占住各個方位慢慢地圍攏過來,七把鬼頭刀一齊舉了起來。

柳鳳起仍負手而立,不慍不躁地道:“你們這幫沒心沒肺的狗殺才,離亂之際仍幹傷天害理的勾當,天理難容!不教訓教訓爾等泯滅天良的無恥鼠輩,不知有多少人會慘遭無辜!”

這時,七把鬼頭刀已舞成一個圓圈,透進來的陽光照在刀片上,閃爍著眩目的光芒。那矮胖子張大哥左劈右撩,刀勢沉猛,刀刀不離兩脅;那侯瘦子步履輕捷,行動飄忽,刀法怪異,招招都從意想不到的方位劈出。柳鳳起滑步側身,左手伸出二指在兩人的刀背上一點一撥,正是兩刀蕩開之際,他忽地拔地而起,腳尖在兩人的刀背上一點,身子又升高了數尺。頓時,七人的頭上漫起一片掌影,隻聽叮鈴噹啷一陣響聲過後,七條漢子捧著右手,鬼哭狼嚎般的在地上打滾。

原來,七人握刀的手腕一招之中已被全部拍斷。刻不容發間,柳鳳起拍出的力度和角度簡直妙到毫顛。他無聲無息地飄落地麵,不急不慢地說:“今日略示薄懲,若不痛改前非,再取爾等性命。看看地下是個什麼字吧。”

七個盜賊站起身來,立即停止了嚎叫,一看地下,更是吃驚,掉下來的刀在人圈中恰恰拚成個“戒”字。張大的嘴巴再也合不攏,一任額上的汗水涔涔而下,眼中露出畏懼的神色。

柳鳳起信步走向坐騎,剛要跳上馬背,背後忽然響起暗器破空之聲,又遠遠地送來幾聲“嘿嘿嘿”陰冷的笑聲,“想一走了事麼?世上沒有如此便宜之事。”柳鳳起反手一抄,將暗器接在手中,卻是一顆玉念珠。對方力道之強使他暗暗吃驚,來的才是真主兒。他方轉身,不遠處已不丁不八地站著一個短小精悍的蒙麵人,雙目閃著狡黠的光芒,一把潑風刀垂指著地麵,看似無招無式,實藏著無窮的玄機。蒙麵人看了一眼同夥,冷冷地道:“好俊的掌法,閣下莫非是早已歸隱的‘柳浪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