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三鬼精,一聽,這跟自己燒屍體不是異曲同工嘛,那死人的皮肉頭發不消片刻就燒盡了,骨頭卻要燒許久。回去便遇上有人要火化,趙三腦筋一轉,平日裏一個大人要燒滿四個小時,那還未必燒幹淨,這回他燒了兩個小時便滅了爐火打開爐子,一股子火燒味混著屍臭就灌滿不大的小鍋爐房,趙三招架不住,趕緊去開了窗。三月的東北還冷,平台上的屍體早已燒成一副殘破的骨架,遇上外麵的冷空氣,劈劈啪啪的碎成幾段。趙三一看這可好,再用鏟煤的鐵鍬把大塊的骨頭拍碎,一會就看不出屍骨的模樣了。
待這些粉末骨頭塊徹底涼透了,趙三就把它們收進骨灰盒,砸不碎的大塊就直接丟回煤堆裏,滿滿當當裝了一大盒子。
往日裏隻想著這樣做能省下煤,等著節約得多了上報工廠,再得個先進,可今天這金疙瘩不同啊,金燦燦沉甸甸的,要是拿去打個金戒指,媒人得踏破了他趙三的家門。
趙三美滋滋的,剛想得是雲裏霧裏,就聽見身後有人喊,“趙三,有你一封信,你這屋太臭了,放門口自己來拿。”
趙三原本都快嚇得尿褲子了,忽然聽見說沒進屋,心裏鬆了一口氣,連連應著,“就來了就來了。”順手把金疙瘩揣進上衣口袋,邊走邊嘀咕,“莫非是現在就有人給我這個先進寫情書了?”
趙三心裏那個美啊,想著自己現在既是工人,又有個金疙瘩,說不定明年就抱著大胖小子去領先進了,說不定毛主席聽說鋼廠節省下這麼多煤一高興,到十一廠巡視,他這個先進工人還能跟毛主席握個手,印上報紙,千家萬戶的大姑娘小媳婦都羨慕不已。到時候別說是金疙瘩了,就是那外國友人坐的小汽車也能坐上一坐。
趙三越想越美,他三十大幾,前些年是因為沒錢沒工作,媒婆不願意理他,現在不一樣了。雖然沒人看著,但趙三那幾步走得叫一個雄赳赳氣昂昂,覺得自己當下就算是立刻被拉著到天安門去參觀,也不輸陣仗。
信封就丟在門口訂著的鐵箱上,但鐵箱其實是個意見箱,隻是許多年沒用了,加上趙三又不識字,一直以為是個信箱,還要趁著四下無人故意嘀咕句,“什麼東西,先進的信都不往信箱裏放。”
拿到信,趙三有點興奮又有些不知所措,他不識字,但多少認識幾個,摸著信封上一個龍飛鳳舞的“雲”字咧開嘴笑得不行。
回家把信交給老爺子,趙老爺子拿著信封看了又看。
“快拆開念念啊爺爺,別耽誤了人家姑娘的心意。”
“狗屁!”趙寶龍進屋摸出個小玻璃圓片,這是從前他從一個日本兵身上摸出來了,說來也怪,人都被炸成半截了,眼鏡片倒是隻碎了一個。
趙寶龍對著信封又看了許久。
給趙三急得是抓耳撓腮,“爺爺,你是不不好意思,以後要是成了,我們一塊孝敬你老人家。”
“狗屁的姑娘!”趙寶龍把信封拍在趙三腦門上,“你在廠裏是不是跟人吹過什麼牛逼?把你老子都吹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