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堪回首，趙老歪隻能遠遠地看著那山、想象著那條河，還有那條孤獨的狼。狼是因為人來了以後才逐漸絕跡的，現在，趙老歪覺得自己就像那條孤狼，見不得人，隻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出現。趙老歪又很羨慕那條狼，自己真的成了一條狼，多好啊。什麼都不用想了，可以一了百了了。
手機響了，趙老歪一看，是車間辦公室的電話。這個時候，隻有車間的人還想著他。趙老歪眼睛熱了，他在心裏琢磨，如果車間的職工都知道了他今天的事，還會像以前那樣對待他嗎？
是老夏打來的。電話一通，老夏就問，趙主任，你出什麼事了？
趙老歪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你快回來吧，老夏在電話裏大喊大叫，廠裏來了文件，把你免了。
趙老歪無聲地笑了笑，這一點他早就想到了。遺憾的是，他還沒有處理完手頭那起質量事故。他知道，隨著他的被免，再也不會有人提起這檔事了，以後，李明亮的次品又可以像以前那樣暢通無阻了。但是，不管怎麼說，他應該回一次車間。就是當逃兵，他也要最後看一眼他付出了無數心血的車間。
桃栗溝發生的事，隻要刮一場風，就能迅速地遍布角角落落。這一點，趙老歪從別人看他的眼神中已經感覺到了。他低著頭，加快了腳步。他知道在路上拖延的時間越長，落在自己背上錐子似的目光越多。
車間也一樣，職工們沒有了往日的親昵和熱情。不說話，都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他。隻有老夏一看見他回來，就跑了過來，手裏還拿著那份免職通知。
趙老歪是站在門口看完通知的，通知裏除了免職決定，還描述了免職的原因。趙老歪沒有想到，除了想象到的作風問題，更主要的是把造成質量問題的原因都算在了他的頭上。通知裏說，據調查，在檢驗人員多次出示不合格的通知後，他仍然一意孤行，和幹親李明亮簽訂了外協供貨合同……
趙老歪又想罵娘了，張了嘴，他卻罵不出來。雖然每份合同都是在毛飛的要求下簽的，但合同上卻不見毛飛的一個字，所有的供貨合同全是他簽訂的。趙老歪隻有苦笑，這一切，除了他和李明亮，還有誰知道？他說了，有人會相信嗎？
文件被他扔在了地上，趙老歪又低頭看了一眼，文件上的一個個漢字好像一雙雙眼睛，都在盯著他、嘲笑他，甚至嘲笑整個車間、整個廠。
趙老歪極力使自己冷靜下來，自己不能當逃兵。這個念頭一出現，趙老歪突然覺得自己不知所措的心找到了歸宿，他知道他該做什麼了——他不想走了。
彎下腰，趙老歪撿起了那份文件，用手彈了彈上麵的土，問麵前的老夏，我被免了，誰來接替？
老夏撓著頭說，毛飛剛找我談過，讓我接你。
趙老歪笑了，用手重重地拍在老夏肩上，好。
老夏連連搖頭，你別誤會，趙主任，我哪有這能耐。我拒絕了。你知道的，紅紅現在還病著，我還要照顧紅紅，我一定要讓她康複。
你應該接過來，趙老歪很認真地對老夏說，隻有你接了，車間才有可能繼續走向正軌。你別怕，我支持你。
那你怎麼辦？老夏問。
我就當一個計劃調度員，為你把好外協質量關。趙老歪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