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回 絕壑耀奇輝 氛霧若雲迷海色 腥香收毒物 獸蟲如織赴鯨吞(1 / 3)

童興忍不住問道:“二位師姊爭論這一路,到底是為了什麼?”玄玉道:“你們適才廟中所遇雷姑婆,原是旁門散仙中有名人物,人卻正派。隻為性情孤僻,恩怨過於分明,早年造了好些無心之孽。這些年忽然悔悟,因和家師、師叔俱是;日交,又幫過她一次大忙,她這人向例有德必報,覺著受了家師的恩,偏又無從報答,為此發願,焚香掃地,為我師徒做些雜事,以示報答之意,並借以隱居避仇,懺悔前孽,在我廟中隱跡已有好幾年了。平日做完應做的事,時常獨自神遊在外修積功德,本身卻從未離廟一步。

她雖自居香火婆子,師父。師叔任她怎麼自卑,始終以至交道友相待,我們這些後輩更無庸說。她卻老是裝聾裝啞,瘋瘋癲癲。不理她沒事,一向她恭敬求教,表麵必要受她嘲罵幾句,可是所求的事,以後多半如願,偏又與她無什關聯,語言行事,處處叫人難測。也曾背地偷問家師兩次,老是笑而不答,僅知她法力甚高,這幾年在我廟中清修,神通好似更大。隻觀查不出所以然來。還有她平日行事照例獨斷獨行,不容第二人開口,明明可行的好事,隻朝她一說,便決不管。我深知她的習性,恰巧這次黃山之行,有兩件難事非她相助不可。我聽師叔口氣,內中一件,與她還沒關聯。她未始不願我們成功,為她減消未來孽累。但是不能明說,最好由我設詞引逗,才能如願。我由前殿來,已然領有機宜。我知她性拗,慣和家師相左,喜與數爭,又最看重清緣師妹。算計她將回來,故意假托師命,要等天明再走,果然被她回來聽去。她匆匆回廟,不及細想,聞言誤以為家師非令我姊妹天明客去才許起身,是因算出途遇妖物將要難滿脫禁,恐我們中道惹事樹敵之故。於是想起昔年與人訂約打賭之事,正好假手我們前往,將怪除去,以應前言;又恰巧是五人同往,人數正夠。這才作主令我們起身,並借法寶應用,指示機宜應付之法。那意思是家師、師叔二人所慮,有她到時出來承當,不必掛念。但是她生平行事,向不喜落人算計之中,雖然是她心願、彼此有益的事,就明知中了我們算計,不揭穿總好得多。適才不肯泄露,便由於此。”

江明道:“二位師姊俱有法力。我弟兄三人隻會一點武功。照此形勢,那妖物想必厲害。我三人隨去能有用麼?莫要妖物除不成,反給二位師姊添一累贅,那才糟呢!”

玄玉道:“師弟不必太謙。一則各有一柄製妖物的飛叉;二則那東西剛剛難滿回醒,元氣未複。尤其黑師弟這口靈辰劍,乃昔年古仙人煉魔奇珍,不畏邪汙,有此一劍,我們力量更大。雷姑婆要三位師弟同去,未始不是想用此劍為助呢。”江明道:“那鐵船頭地名頗生,我生長黃山,怎未聽人說起?”

玄玉道:“那地方就在文殊院西麵深穀之中,地絕凶險,常人足跡輕易不能走到。

便在黃山住上一兩代的山民,知道此地的,也不見得有幾個。陶師伯又恐你年輕惹事,自來未曾提過,你怎知悉?本來穀中有兩條捷徑,一通後山鼇魚口,一通天都、始信二峰。隻為盡頭處住有一位怪人,隱居在內近百年了,不到穀外走動也有二三十年。一師一徒,與雷姑婆原是同門之交,淵源甚深。如是別人,照她老人家的脾氣,早就下手,無須許多用心了。這師徒二人法力甚高,雖非玄門正宗,隻是性情乖僻,從未做什惡事,輩份也尊。我們此去,如若應付得好,對方也許拿我們當客看待,不特此時無事,將來遇上事,還可得到她一點照應;如是應付不好,這人比雷姑婆脾氣還怪,一成仇,必令門人尋仇報複,隻管糾纏不休。她那裏收伏馴養的奇禽異獸蟲蛇之類又多,近年聞說她因這些東西常被門人偷偷放出,在外生事,已然封閉洞內。不知確否?雖然那除怪物的地方離她本洞還遠,到底不可不防。我們到了那裏,無論見到什麼,除那怪物以外,都須小心。如遇見人,那是她門下弟子,也許她元神便附在那人身上。見時尤應有禮貌,不間她辭色如何強橫,均須忍受,不可得罪。最好能在她每日煉形入定,一幹門人照例守護在側不能離開之際,我們急上加快,除了怪物就走,不和那班人照麵。事後自有雷姑婆和她解說,暫時不去和她對麵,就省事了。”

江明道:“照此說來,那怪人可是昔年在西崆峒破百獸窟的那位醜仙人魯瑾麼?”

清緣笑答:“正是此人。她雖移居在你鄰近,蹤跡甚為隱秘。尤其她遭劫坐僵多年,舊名早已無人提起,你怎知道?”

江明道:“我是聽家師說的。因為上年隨侍家師始信峰頂觀玩雲海,到了半夜,雲濤被天風吹散,月華清美,碧空澄弄。忽見東南方遠處山穀之中,接連起了五六道青紅黑各色的煙子,都是匹練也似筆直朝天斜射,那大山風,全搖不動。煙中有的湧起一團火球,有的噴起大小青銀二色的星火,對著月光一麵,上下跳躑不停。最後又由下麵放出大片光華。似這樣的有個把時辰,方始相繼斂去。這時月光忽被雲遮,本來四山陰暗。

我想下去,家師吩咐暫停,還有奇景可看。果然隔不一會,後現那片白光忽又大放光明,照得整座黃山明如白晝,約有刻許光景,直到月出才又退去,不再出現。近年黃山,每當有星無月之夜,山中常時夜明。屢問家師,俱都含笑不答。我初見黑氣升起,疑是妖物,曾向家師詢問。先不肯說,隻令靜看。後來回到洞中,家師才說,本山附近有一鄰居,已然隱此多年,是位老處女,名叫魯瑾。頭有肉角,生相奇醜。當初原是前輩散仙百禽道人公冶黃的師侄,睡尼潘度之徒。為了性情乖僻,私習旁門法術,行事剛愎,屢犯教規,被乃師逐出門牆。過不幾年,乃師屍解仙去,因她生具異稟,睡尼平生隻此一個門徒,雖以犯規被逐,未得承襲衣缽,法力仍甚高強。但有一樁怪痹,最喜收伏馴養各種奇禽怪獸以及通靈的蟲蛇之類。這類惡毒之品,俱秉兩間戾氣而生,如何能使長久馴善安分?她又曾習左道法術,門下幾個弟子俱非善良之輩,生相更是個個醜怪異常,每帶了這些惡毒之物,在外惹事傷人。後被百禽道長知悉,大加斥責。一則自覺無顏;二則師父、師伯均不滿意她為人,也生了好些愧悔。表麵隻管倔強,心實內怯。一意想照以前師傳虔修仙業,便舍了西崆峒故居,輾轉遷移,來到這黃山附近幽穀之中隱居修煉。那幾個醜怪門徒和所馴養的一些禽獸怪物仍然隨著。總算受了百禽道長一次懲罰,不再似前縱容門徒,本身既不走開一步,門人也不許擅自行動,規法又嚴,所以近二三十年來未怎生事,難得有人提她師徒姓名。可是這些惡徒雖然無故不許出外,以前也有人行經當地,不招惹她沒事,至多放些禽獸怪物出來嚇人,不致吃什大虧。要是來人無知,見她長得醜怪,或是話不留神冒犯了他們,或是一見驚奇,多看她幾眼,立是一個亂子。常人還好,就吃點苦頭,不致喪命。如是有法力的人走過,犯了她惡,再要不是敵手,一敗休想活命。她平時法嚴,出了事卻極護短。總說她避地荒山,所居之處,仙凡足跡均所難到。對方如非有意生事,上門欺人,怎會爭鬥起來?即或無心相值,也必見她們人長醜陋,橫加嘲笑,因而觸怒。不問事後如何,當時必定袒護惡徒,還不得甘休。自從初來,連發生了兩次惡鬥之後,真輩份高有法力的人,犯不上去惹她,法力差的,大都互相告誡,視為畏途。地本幽僻,極少有人走到,先後己住數十年了。那晚所見各種顏色的斜直妖氣和那光華,俱是所豢蛇獸怪物的內丹,由那幾個醜怪女徒率領出來,乘著星月之夜,吸收天宇清靈之氣。命我以後見到,隻是靜觀,不許多說,更決不許往那一方山穀之中走動,地名卻是未知。所以二位師姊所說鐵船頭,我不知道。如是這位老前輩,我們去了,真須小心哩。”

眾人腳程俱炔,邊說邊走,已走了不少的路。玄玉道:“我們走黃山,本可不由那裏經過,而行前雷姑婆卻說我們要走那裏。不是她有心示意我們替她行事,便是別有深意。我們自己該走原路。那地方雖是隱秘險阻,人跡不到,相隔我們應走的路,隻有一片廣長危崖。空山傳音,大概隔山喚人都可聽見,何況主人師徒又具神通。她們比誰都難惹,專說她一麵的理。現在還有三數十裏之遙,便到主人所居危崖背後。依我之見,暫時仍照我們應走的路走,看看有無什事發生。等到崖下,如無什事,再照雷姑婆所說行事。好在那地方我知道,往側一繞,由亂樹叢中越過一片斷壁便可到達,也不多費什事。如能作出無心撞上,並非有意入她禁地,見麵責難起來,豈不更有理些?”

清緣笑道:“師姊真有心計,一點虧也不吃。這麼一來,中途如無事故,便算是代雷姑婆行事,回來又可賣一人情,對不對?”玄玉道:“那倒不然,對雷姑婆也不應如此私心。不過未曾行兵,先防敗路,當地主人太難說話,自己多留一點地步總好。我們越走越近,已快到達,她們精靈已極,前麵不要再提此事吧。”

眾人聞言,各自振起精神,暗中戒備,一味啞走,更不再加談論,都想早了此事。

語聲一住,腳底益發加快。三數十裏的途程,眾人走起來自是迅速,因行處還有一道山嶺擋住,雖然隔近,那崖仍看不見。玄玉、江明先後一說,眾人存了戒心,腳底走路,逐處都在留神。

玄玉正以手指示意,告知眾人:轉過前麵嶺角,越過一個山坡,再行三四裏,便到鐵船頭的危崖後麵。忽聽遠遠傳來各種野獸的嘯聲,甚是淒涼繁雜。江明聽出,內中雜有虎豹豺狼之類猛獸,不禁詫道:“黃山雖大,這類猛獸並不怎多,出來也是日落黃昏前後,多在叢莽偏僻之處出沒。現在大白日裏,時候還早,怎會成群吼叫?”說時,眾人也剛由嶺角轉過。天色本來晴朗,來路一帶並無什風,這一拐過嶺那麵去,忽聽前麵山風大作,呼呼怒吼,勢甚猛惡。可是附近一帶仍是好好的,連樹枝和草都未怎吹動。

黑摩勒。江明俱是久慣山行,情知有異,往前一看,隔坡那一麵塵霧飛揚,滾滾高起,上空天色依然晴弄未變,下麵被那山坡擋住,除塵頭高漲而外,均看不見。互打一個手勢,飛也似往坡上馳去。晃眼相繼趕到坡頂之上,見麵前地勢甚廣,像似一大片盆地,中間肢陀甚多。坡下橫著一條去始信峰的山徑,坡對麵斜橫著一片綿亙不斷的危峰峭壁,勢險高陡,雄險異常。循徑右去,到了前麵,便與那崖成了平行,山勢也漸收束,隻對坡一麵離崖最遠,約有半裏之遙,崖勢到此,漸失高整,有如幾處裂縫和缺口。那塵頭起處,便在對崖裏麵。

眾人看時,一陣陣的旋風卷起十多丈的塵霧,正和走馬燈一般,由右而左,在缺口裏麵馳過,怒濤也似,一浪趕一浪,已然過去了好幾陣,後麵塵頭兀自追逐不已,勢甚迅疾。因這兩處崖口裂縫最低,崖內地勢比外麵還要平衍,立處坡頂頗高,正可看到對崖裏麵景物。當頭兩陣風頭過去,眾人隻當山中怪風,未怎往下注視,先沒看真。及見風頭一陣接一陣逐隊直馳,與尋常旋風有異,定睛一看,原來塵沙滾滾中,竟有不少生物在內,以先過的不曾看到,後看這幾陣,似是鹿和山羊之類,百十為群,箭也似急,朝前躥去。那旋風塵霧。便是這些野獸飛馳激起,塵頭卻比前幾陣低些。下餘俱是大小蛇蟒,風沙之勢最猛,行馳也最迅急,一條條似匹練一般往前拋起,有的五色斑斕,有的銀光閃閃,由三二尺起到十餘丈長短,為數之多,不可數計,越往後越長大,五光十色,奇形怪狀,不一其類。所過之處,激得地上塵霧浮空,蜿蜒宛如一道灰色長虹橫亙山半,比起前頭一陣逐一陣的又自不同。

眾人本都是嫉惡的天性,尤其黑摩勒自從得了靈辰仙劍,聽秦嶺三老等一班前輩劍仙紛談此劍妙用,並還專戮妖物,便喜在心裏,屢欲大展身手,一試此劍威力。哪知在花家打完擂出來,在荒山古廟之中遇到清緣,激他和廟中二靈蛇相鬥,出手便碰了釘子。

如非救星從天外飛來,幾乎還吃了大虧。後來互說淵源,雙方雖成一家,少年好勝心情,總覺上來不應先說大話,這是一件丟人的事。口中不言,心實自愧。難得遇見這等機會,誤以為山中蛇蟒追殺靈獸,既忿蛇蟒凶殘,又想山中寺觀和樵采居民頗多,有此蛇群盤踞,豈非大害?本著師訓,見了固應除去,再者,殺它幾條大的,也可證實前言,遮遮廟中羞臉。雖然為數大多,不是一人之力所能勝任,好在同行人眾,玄玉、清緣均精劍術,自己一引頭,勢必隨同上前,斷無袖手旁觀之理。

想到這裏,膽氣一壯,剛要開口起步,童興已先喊道:“你們快看,哪來這些大蛇,我到前麵找地方看看去。”口說著話,腳底一點勁,早往坡下縱落,往前麵崖缺趕去。

黑摩勒隨喝道:“這多毒蛇如不除去,要留多少禍害!萬萬容它不得!二位師姊還不下手!”說罷跟蹤縱落,飛也似往前趕去。

江明見二人相繼縱落,也忙隨後趕去。那崖缺口一排三個,對坡和左前麵一個最是淺豁,當中一口較高。童興見蛇勢猛盛,未敢輕惹,隻想往對麵崖上覓地隱伏,暗中窺看,下坡便照直往對麵缺口跑去。黑摩勒誌在除害,見蛇群已過不少,恐趕去蛇將過完,不能多殺,特意往最前麵缺口抄去。江明雖和黑摩勒交厚,平日親如手足,遇事照例同上,這次因見蛇群大多,覺著黑摩勒手有仙劍自然無妨,童興年幼勢孤,恐有失閃,意欲將他喚回,同往前麵缺口,與黑摩勒一齊下坡,沒追黑摩勒,卻向童興追去。

這一來,三人成了兩起。崖勢原頗彎斜,中間又多突出之處。黑摩勒去時,原是滿身勇氣,及至趕近缺口一看,那蛇多半又大又長,微昂著頭,身子微微一躬,便似弩箭脫弦一般,由右往左橫射過去,為數又多。遠看還不覺十分可怕,這一臨近,見那蛇群過處,地上塵沙滾滾,攪起一條粗大無匹的灰虹。塵霧之中,一二十丈的蛇影,三五參差,似電一般掣過。鱗光隱隱閃動,蛇眼凶光,青紅藍綠,各色都有。又似流星飛射,一瞥即逝。後麵還來之不已,往往數十為群,最小的也有丈餘長短、碗口粗細,奇形怪狀,勢子又勁又疾。別的不說,單是隨著蛇行帶起來的風聲,便尖厲刺耳,令人心悸。

左近一帶草木固是亂飛亂舞,搖擺不停,連那崖壁也轟轟震撼,起了極大回應。怪風聲中,還夾著許多樹木折斷、石土崩落之聲,料是前途樹木當了蛇路,被它撞折而起,聲勢之猛惡,端的從來未見,人如何敢輕櫻其鋒!這才知道,除它不是容易。自己雖有仙劍,攔腰下手,殺它幾條,並非不能,但是來勢既多且猛,前蛇一死,餘蛇一齊衝來。

就把寶劍舞個風雨不透,挨中就死,為數這多,也難應付。休說被它乘隙撞上,難於活命,所噴毒氣便難防禦,一被噴中,非受其害不可。心漸內怯,略一停頓,那蛇便似流水一般過了好些。及至看出那蛇都是一味照直前躥,頭也不回,意似爭向前麵,有個一定去處,不是追殺山中生物。

蛇群已然過完,忙追近去一看,蛇群離去,腥風塵霧依然綿亙未散,略微聞嗅到一些,便覺頭腦昏眩,不禁驚異。暗忖:這東西真個厲害!過後餘腥尚且如此凶毒,如若冒失邀截,定為所傷無疑。不敢再進。偏頭往蛇群去路一看,原來那崖也是一條長蛇形勢,沿著裏麵崖腳,乃是一片寬長野地。最前麵林木蓊翳,另有一片山崖橫亙右側,與這長崖不相連屬。遙望塵霧,蜿蜒如龍,正往林中躥進。蛇群影子猶在霧中隱現,晃眼之間,全數投入,隻剩塵霧未息。

方自凝望,尋思無策,忽聽崖上有人喚道:“黑師兄,那蛇俱已到了前麵山穀之中,正好全數誅戮。我們還不迫去?”抬頭一看,正是清緣同了江明、童興,由崖上尋來。

黑摩勒想起適才不合一時勇氣,又鬧了個虎頭蛇尾,心中內愧,笑答道:“我隻說可以攔腰殺它幾條,哪知這等多法!除了二位師姊飛劍,人真不能近身。大師姊呢,怎未隨來?這多惡毒之物留在世上,將來要害死多少生靈!二位師姊用飛劍仙法合力將它除去,豈不是好?”

清緣笑道:“你說蛇蟒凶毒,前麵還有比它凶毒十倍的東西在那裏呢!你沒往高處過,不曾望見。蛇蟒雖多,十九是往前途送死,越是長大猛毒的,越難得逃活命。大師姊本還不想伸手,因這蛇群後麵,另隨有一條奇毒無比的怪蛇,已然氣候將成,與前麵穀中怪物一樣,也以吞食蛇蟒為糧,專殘同類,凶毒無比。以前曾經路遇,吃大師姊斷去它一條長尾,因它行走如風,比箭還快,終於被它逃脫。性又狡猾通靈,複仇之心更重,自那次斷尾之後,隻要大師姊在這附近三四百裏以內經過,人一落地,它必暗中追躡伏伺,意欲乘隙毒殺,報那一劍之仇。所用方法卻是陰毒巧詐,本身現形隻得一次。

因它事前蓄意仇殺,算計大師姊常時往來,預先相好地點,在地底穿有許多又深又長歧道甚多的洞穴。身在地下,隻把口目露出一些,與穀中相平。外麵並借草樹山石掩跡,萬看不出。它那毒氣內丹厲害非常,能噴射出老高老遠,如不知底,休說由它身側走過,噴中必死,便是飛行稍低,被它噴上,功力稍差的人也禁受不住。更可惡的是穴口甚多,下麵俱相通的。它見一處不能下手,又往第二處伏伺。人在上走,它在下追,一點也無奈它何。幸而大師姊機警,以前連發現它狡毒之計,過時格外留心戒備。這次又是特為搜尋它而來,意欲一勞永逸,將它除去,才未中它暗算。否則,即以大師姊的功力,如無防備,被它冷不防迎麵猛撲上來,雖有靈丹不致送命,一樣也吃它的虧。就這樣,仍吃兔脫,沒搜尋到,白費了好些心。這東西也真乖巧,這一次過後,自知報仇無望,永不再現。在大師姊眼裏,適才蛇群過時,這東西正在後麵,那條斷尾已然長成一個大肉球,七隻眼睛也瞎了四隻,正想暗混蛇群之內,往前麵去與穀中怪物火並。不料冤家路窄,被大師姊看見,忙在暗中布好羅網。暫時還借它的力量去與穀中怪物惡鬥,減消許多毒氣。靜等它歸途回去,自投死路。為了這東西過於機警靈巧,防其逃脫,不能不加緊密,所以來得晚些。隻等這些蛇蟲猛獸過完,稍停片刻前往正是時候,那時大師姊也就到了。”

童興道:“這不都過完了麼,我們先去看看何妨?”清緣道:“這類奇毒惡物,大都氣機相引。據大師姊說,穀中怪物尚未見過。雷師婆性情古怪,又未曾說,不知何名,恐是盤蜃、遊風一類。這類毒物,每逢腹饑思食之際,隻要幾聲怪叫,或是放出它特有毒氣,所在三數百裏以內,禽獸蟲蛇無不趕往俯首送死,供其咀嚼。直到它吃飽與盡,醉眠不動,收了毒香氣味,方始狼狽退走。越是鷙禽猛獸、毒蟲蛇蟒,越是爭先恐後,甘膏毒吻。尤奇的是,隻要那地方毒蟲蛇蟒繁殖大多,當地將難容納,漸要蔓延四逸為禍人間,必有這類怪物出來,給它一掃而光。所以這類怪物雖是奇毒凶烈,卻有一件好處,隻要人能設法製除,不妨聽其生長,用以消滅大多的蟲蛇猛獸,實是再妙沒有。剛才過的隻是蛇獸之類,別的毒蟲因沒蛇獸行走迅速,想必還在後麵,沒有見到一個,如何能算過完?並且蛇蟒有毒性的居多,蛇群過去以後,地上卷起來的塵霧聚而不散,內中含有不少毒氣。我們隻一吸進鼻子裏去,重則中毒暈倒,死活難定;輕亦頭昏腦眩,口腹煩渴。那穀口就在林後,更無別路。前麵毒霧未盡散去,我們可由穀頂上走,到底小心一些,等大師姊來了同走,方可萬全。此事不問如何,也在必辦,忙什麼呢?”

眾人立處,原在道旁近崖壁一片山石之上。下麵雜草本甚繁茂,因吃蛇獸踐踏,壓成兩三丈寬一條馳路,好些地方草已枯黑。眾人隻顧談話,目光多注蛇群去路,不曾留意右方來路。這時,忽聽下麵草地裏寨餌爬沙之聲甚急,跟著群響騷然,颯颯之聲四起。

循聲一看,先是許多蜈蚣,十九為群,其長均在尺半以上,最大者幾達三尺,一條條昂首張鉗,目射金碧凶光,身上閃著紅藍紫三色光華,兩列鐵一般的短足劃行如飛,由草皮上疾駛而過。大的過完,後麵還有七八寸長一群小蜈蚣,為數何止千百!遠望過去,宛如一片錦雲貼地疾飛,甚是好看。

蜈蚣過淨,後麵跟著來了不少大蠍子,多半都是灰色,其中最短的也有六七寸,長的竟達三尺以上。各搖舞著兩隻鐵叉也似的長鉗,尾後毒鉤上翹,口裏噴著毒水,疾如奔馬,成群結隊往前駛去。蠍子過完,又見守宮壁虎之類,行徑大略相似。本來塵霧未消,再吃這些蜈蚣、蠍子等奇毒惡蟲一駛過,霧影中又添上一縷縷一片片的綠煙彩氣。

眾人立處雖然較高,相隔蛇蟲所經霧陣約在五六丈遠近,已不時聞到奇腥之氣,刺鼻難聞,頭腦也覺有點發悶。知道霧氣奇毒,遠處已是如此,身在霧中必無幸免。

又待一會,所有各類毒蟲全數過盡,玄玉仍未見來。毒霧已消沉了十之八九,四人正商量由高處繞道趕往,忽然一陣山風起處,沙石驚飛,塵土高揚,林木蕭蕭,勢如濤湧。黑摩勒因見地上沙塵被風卷起,向人撲麵飛來,方想起這些塵土多半染有奇毒,忙喝道:“風沙有毒,大家留意,快把氣息屏住!”哪知隻顧招呼旁人,卻忘了自己。話未話完,鼻間便微微聞到一股子腥味,同時空中飛來一隻怪鳥。眾人抬頭一看,那烏身大如馬,兩翼展開長幾兩丈。狗頭獨角,足粗而短。鐵爪若箕,大約三尺。後尾短禿,鋼羽若箭,根根猖立。通體俱是油光水滑的翠毛,映日生輝,鮮豔奪目。一隻突出的圓眼,約有兩寸大小,金光電射,凶威怖人,端的猛惡無比!初發現時,飛得極高,看那意思,也似往左方密林後麵的峽穀中飛去,本已飛過眾人頭上,江、童二人年紀都輕,從未見過這類猛惡龐大的怪鳥,心中一驚,不禁便出了聲,各喊:“黑哥哥,快看怪鳥!”那鳥想似發現下麵有人,立即回身,在空中略一回旋,忽似飛星下瀉一般,直往四人當頂撲到,勢子猛急非常。相隔還有三四丈,兩隻鋼爪便自舒開,那雙火眼金睛所射出的凶光,已注到眾人頭上。

黑摩勒見那凶鳥回翔下視,二目凶光似兩點金星,上下飛舞,腰間靈辰劍也在不住振動,便知不妙。手剛握緊劍柄,待要拔出以備不測,怪烏已自飛臨頭上往下撲來。鳥未飛落以前,本就狂風呼呼,石卷沙飛,這一臨近,當時猛覺眼前一暗,一股極強勁的風力,泰山壓頂般當頭罩下,逼得人氣都透不轉來,身也亂搖,不能自主。江、童二人,一個還能往側縱開;一個起步稍遲,便被風力裹住,身雖作出橫斜欲縱之勢,腳卻不曾離地,直似一個係在地上的假人,定在那裏。黑摩勒見勢迫危臨,一時情急,也沒看清怪鳥離頭還有多高,猛奮神威,運足平生之力,一劍往上撩去。本心是想劍光芒尾甚長,連身縱起,出其不意給它一劍,雙方勢子都急,怪鳥決躲不脫,不殺死也必重傷。哪知風力太大,勁急無比,氣被逼住,口張不開,怪鳥又是下壓之勢,力大異常。寶劍雖撩上去,身子卻被風力壓住,僅縱起數尺高下。

黑摩勒目力本極敏銳,百忙中瞥見怪鳥二目中兩道金光正對自己臉上,強烈耀眼。

身未縱起,上下相隔還有三丈多高,這一劍又用得力猛,如若一劍撩空,照怪鳥下擊之勢那等神速,風力更大,自己身手不能隨意揮動,回手收勢再砍第二劍,決來不及。心中一寒,方覺要糟。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心念微動。事機瞬息之際,劍尖芒尾倏地暴長數丈,一道青光已隨手向上撩過。耳邊隻聽碟的一聲厲嘯過處,又見白光一閃,身猛一輕,隨著自己上縱、將落未落之勢,忽然改下為上,似被風力裹住往上升起,不禁大驚。連忙收劍護住頭麵,往下一掙,猛又覺幾點驟雨打向身上,鼻端隱聞血腥氣味,下麵又是丁丁幾響。一麵定睛觀望。

原來怪鳥似被劍光撩中,已經衝霄飛去,因為來得太快,去勢更急,兩翼風力太大,將人兜起,吃這一掙,方始掙落。黑摩勒到地一看,怪鳥飛得不知去向。江、童二人相繼趕來,手中各持著未發完的暗器,已離原立之處十許丈了。

三人見麵,江明麵上略有驚喜之容,還好一些,童興已是麵如土色。再看清緣,未在原地,回顧不及。心想適才驚慌匆迫之中,口張不開,也忘了她有飛劍法力,可以抵禦;此時不見,難道似她這等精通劍術的人,也怕怪烏厲害,逃避開去不成?正向江、童二人詢問,可見清緣何往?忽聽破空之聲,隨見兩道劍光疾如流星,自空飛墜落地。

一看,正是玄玉、清緣二人。

未及發問,清緣先埋怨黑摩勒道:“這類身有至寶的大惡鳥,多少年也難遇到一次。

好容易看見我們,自送上來求死,那是多好的事!眼看入網,你偏心急,將它驚走,多麼可惜!不必說了。似此惡鳥,留在世上要害多少生物,不是你造的孽麼?大師姊如若早來一步,或是它上來沒受那一下重傷也好,偏又來晚了些,我也費許多力氣,仍被逃走。此烏機警通靈,已被滑脫,再來除它,取那兩粒寶珠,可艱難了。”

黑摩勒聞言,才知清緣適才原有戒備,是想以人為餌。自己因見來勢過於猛惡,驚慌之下,一劍沒有殺死,將鳥驚走,以致追趕不上。方想回問清緣先何不說,玄玉已接口笑道:“事有前定。你先以此鳥靈警,想借三位師弟驚懼逃避之狀誘使上當,不曾預先叮囑。卻沒想到他們年紀雖輕,都是生具異稟奇質,與常人不同。各人都有一身好武功,身邊帶有暗器,個個膽大好勝,怎肯任怪烏隨意抓攫,何況黑師弟又有一口靈辰仙劍,除非有言在前,焉有不出手的?你自錯想,如何能埋怨人?我看這類惡鳥與此地兩怪物一樣,凶戾之氣大半機息相引,此番必是有為而來。據你說所逃不是來路,隻管通靈機警,因那一劍隻擦中左腿,不能算重。隻我們蹤跡隱秘一些,它看不見,必當是無心路過,少時仍要回轉,還許去至穀中與兩怪物相並都不一定。該你的仍是你的,悔惜它作甚?倒是我們現在便要入穀守伺,除那怪物,黑師弟身上染有鳥血,比起生人氣息更易被那怪物警覺,非先去掉不可。我見來路不遠有一溪澗,且到那裏洗去了吧。”

黑摩勒一看,身上果有寸許大小血點四五處,適才空中驟雨乃是鳥血飛灑,匆迫之間,竟未覺察,不禁好笑。

童興急於想往穀中觀看怪物和蛇獸毒蟲吞並奇景,一聽玄玉要黑摩勒去洗衣上鳥血,笑問道:“黑哥哥,把外衣脫下好了,此時忙著洗它作什?”玄玉道:“你不知道,那怪鳥乃東海墨雲島犬騖,狡詐非常。它挨了一劍,再吃空中飛劍一追,已知我們不好惹。

如若聞到黑師弟衣上血腥,必不敢再往穀中飛落。就此被它滑脫,不特遺害無窮,它身上還有兩件寶貝,丟了也自可惜,所以血衣非洗淨不可。休看適才蛇獸毒蟲那樣成群疾駛過去,實則離穀中怪物出洞之時尚早。適才我自空中遙望,還沒有影子呢。我們去了,也是等著,並且停得時久,還須防到山風吹動,毒氣中人。你和江師弟如若好奇心甚,可隨我先往穀中一看,但須聽我招呼,不得隨意出聲行動。清緣陪了黑師弟去洗血衣,後去好了。”

江明道:“忙什麼?我們還是一起的好。”黑摩勒卻道:“洗件衣服,無須大家同去。你們都走,我一人洗完血跡,自會尋來。”玄玉道:“黑師弟休惜想,我令清緣作伴,不是防你遇上什事須人相助,乃是防那怪鳥萬一飛回,你雖有仙劍在手,不能升空追逐。我們這樣一分開,不論誰遇上,都可將它除去,豈不是好?”

黑摩勒不便再說,五人便即分手。玄玉即領江、童二人由高處繞道往穀中走去,黑摩勒、清緣便尋溪澗洗滌身上血汙。因怪鳥這一耽延,俱把適才風起所聞腥毒之氣忘卻。

那溪澗在空中看去雖近,由下麵走,也有三裏多路。仗著二人俱走得快,一會也自趕到。

清緣笑道:“你弄不慣這個。好在是上衣,你脫下來,我替你洗吧。”黑摩勒這一路上已和清緣說得投機,也不作客套,一看內裏襯衣也被汙血浸透,便同脫下。清緣接過,令在澗旁樹下坐候,也往澗中縱落,代為洗滌。

黑摩勒方想洗衣不能立時曬幹,時候久了,豈不誤事?忽聽清緣在澗中喚道:“黑師兄,衣服洗淨了。你在此稍等一會,我代你吹於去。請不要走遠,我就回來的。”聲隨人起,跟著便見清緣雙手張著濕衣,駕了劍遁,高飛入雲。黑摩勒心想空中風大,這樣吹幹衣服,主意果是不差。看這一醜尼姑,年紀比自己大不多少,居然練到飛行絕跡地步。自己雖幸得了一口仙劍,又拜在最負盛名的劍仙門下,但是秦嶺之行暫時還不能去,何時可將劍術煉成,尚自難料。葛師一番期愛的厚意,黃山事完,必須先往相從,又不應舍了而去。這一隨他學藝,便要耽延好些日月了。

黑摩勒一麵心內尋思,一麵見清緣尚在高空飛翔未下,隨意起立,循澗閑步。走了幾步,覺著有些口渴,見那澗水甚清,意欲飲些,便縱落下去,因嫌當地洗過血汙,便欲往上流取飲。那片澗岸原是高低錯落,突兀陡峭,上流一帶俱是削壁直下,沒有落腳之處,又未帶有汲水器具,必須低頭俯飲,加以崖上藤樹雜花密茂,好些突出澗中,時有落花飄墮水麵。黑摩勒本來好潔,正擇地間,忽然想起:此山毒蟲蛇蟒甚多,焉知澗中沒有窟穴?澗底泥多,更有積年飄落的花草樹葉,怎會如此清澈幹淨,水麵上連點浮萍水苔都無?是否可飲,拿它不定,還是尋到它那發源之處飲用,比較穩妥。

心念一動,見對麵是一淺灘,立即縱將過去。落地一看,地甚寬大,再往上是片平斜的草坡,坡上林木蓊翳,草莽繁密,地上不時發現各種野獸腳印,中還雜有好幾處蛇行蜿蜒之跡,俱由坡上行來,到水方止。越知此是蛇獸平日飲水之地,便順淺灘往前馳去。腳程飛快,接連兩個轉折過去,忽聽瀑聲轟轟震耳,抬頭一看,前麵不遠已到盡頭,絕壁懸崖之上懸著一條丈許寬的大瀑布。崖勢孤突,形如龍口開張,離地二三十丈。瀑自龍口怒噴而出,水勢極猛,四麵又無依附,直似一條玉龍淩空倒掛直注澗中。水霧蒸騰,玉湧珠飛,寒氣森森,侵人肌膚,聲如雷轟,震得山穀皆起回應。方想來路相隔不遠,這麼大的聲勢,怎會先前一無所聞,走近方始覺察?猛瞥見水柱往下飛墜,瀑勢一收,水源立涸,隻剩餘水點滴,仿佛上麵水口突然被人關閉一樣。

黑摩勒素來好事,覺著這麼大的瀑布,說住便住,水勢收得太快,又見那形如龍口的發源之所,四外寸草不生,連苔薛都沒一點,相隔兩丈以外,卻圍著一圈碧蔥蔥的肥苔,草樹叢生,因得水氣常時滋潤,蒼翠欲滴。越看越奇,附近恰有一根兀立的石筍,高約兩丈,斜對著那龍口,便縱將上去。身才立定,一眼瞥見龍口裏麵似有黃光一閃,口也甚深,朝內彎斜,宛如巨吻開張,隱聞裏麵水聲轟轟;勢頗猛烈。想起上次巧得靈辰劍的甜頭,不禁心動。略一觀察形勢,便由石筍巔上飛身往對麵龍口內縱去,兩下相隔,高低遠近相差約在兩三丈之間。

剛離石筍縱起,還沒飛到,猛覺一股寒氣對麵撲來,力量絕大,驟出不意,身子竟被撞退了些,同時耳聽水聲怒吼,龍口內似有白光飛出。黑摩勒身正淩空,吃那冷氣一撞,已然往側斜退,如換旁人,淩空無從著力,決禁不住這一撞,非跌墜澗底不可!此時前進已是不能,來路石筍巔大窄小,後退又不易找到落腳之處。總算輕功得有高明傳授,心思又極靈警,長於應變,匆促之間一見情勢不妙,立即變計,施展師傳身法,就著寒氣猛撞。往側歪退之勢,身子淩空,往側一翻,由原來“飛燕入簾”的去勢,化作“風卷殘花”,接連在空中兩個翻轉,避開正麵,再化一個“飛鷹覓兔”之勢,覷準澗岸缺口斷崖,飛身縱落。

說時遲,那時快!他這裏剛吃寒氣一撞,人未翻落,龍口內的飛瀑已似狂濤怒湧,猛噴出來,水勢較前更猛。翻退之勢稍緩一瞬,必被衝倒無疑。

黑摩勒見是瀑布重又噴發,心神略定,暗幸未被噴中,鬧得通體淋漓。隻是龍口裏麵黃光決非水影,不能忘情,並且黃光一閃,飛瀑重噴,兩下好似關聯,尤為可疑,如非寶物,也是怪物所煉內丹之類。二次又往石筍上縱去,仔細一看,瀑勢甚大,由龍口內怒湧而出,直注澗底,水光如銀,映日生輝,巨聲震耳,山鳴穀應,崖壁搖搖,似欲崩墮,水將龍口撐滿,什麼也看不見。其勢不能穿瀑而入,不知何時方始收住。清緣一會將濕衣吹幹,便須去往鐵船頭峽穀之中除那怪物,事完即去黃山,無暇在此久候。如若真是寶物,就此舍去,豈不可惜?正想高呼清緣下來觀察,借她法力辟水入視,以免日後被外人發現,搜尋了去。還未出聲,這次瀑布收得更快,水柱倏地往下一墮,忽又停止。龍口內水一幹,立有茶杯大小一團黃光徐徐升上,到了口邊,在日光斜照之下停住,又微微升起了些,淩空急轉不休。因先上來,黃光初出,看得逼真,益發斷定是件異寶,更欲取走。因想此寶既能自行上下,又與瀑布收發相連,定是通靈之物。如不及早下手,一被警覺,定必逃入泉眼之內,再想它出現,便是難事。

念頭一轉,更不尋思,立往岩石龍口內飛去。縱時,黑摩勒已然聞到飛劍破空之聲往下飛墜,隻為時機匆促,稍縱即逝,一舉不得,黃光受驚遁回,定難再現。自己身有要事,又無暇在此久候,似此奇珍異寶,失之交臂,豈不可惜?所以去勢極快,既未尋思,也未向空仰視。

也是機緣湊巧,黑摩勒該當有此佳遇。那泉眼內本藏伏著一個凶惡無比的怪物,那黃光便是怪物腹中內丹,潛伏泉眼之內已數百年。因那怪物性喜靜臥,動輒經年,深山荒寂,崖又高峻,下臨危澗,向無人獸驚擾,除卻每二三年一次探頭出來,仰首向空吸取飛鳥大嚼外,從未離穴一次。身又龐大,泉眼以內怪石嗟峨,下寬上窄,先還能夠伸出長頸,探頭口外取食,年時一久,長頸日縮,後半身越發粗大,漸漸連顆怪頭都伸不出來,積久相安,也就不以為意。這次原因近日鐵船頭峽穀中封鎖的毒物出世,所噴出來的毒霧腥香隨風吹到。這類惡毒之物氣機牽引,所有近山毒蟲猛獸全被吸引了去。勢強凶猛、各不相下的,見麵立成惡鬥,互決存亡,不死不休;力有不敵的,便俯首聽命供其吞噬,哪怕為數大多,對方當日吞吃不盡,暫時逃生,退了回來,次日再聞到那股怪味,依然爭先趕往,甘心送死。物類相製相引,實有好些令人難解之理。

泉眼中怪物便是那頭一類,前日聞到腥毒香氣,野性暴發,大動饞吻,恨不得當時趕往,得而甘心。無親身太長大,石質太堅,上半出口尤為狹隘,中間一段被它長頸上下多年磨擦,成了一個圓桶。由泉眼到中段約長兩丈,怪物頸長一丈七八,粗僅尺許,後半身滿布軟鱗,形如一個丈許大小的鴨卵,又肥又大,一躥上來,那肥蠢的身子便將中段通路堵住,頭隔上麵還差二尺,上半頸身將通路恰好填滿,下半身卻緊緊吸附在中段桶形石洞之下,淩空孤懸,四圍皆水,無從著力。長頸雖能鼓氣,無如頸外一圈俱是極堅厚的山石,一任氣力多大,其勢不能將之強行撐裂,硬擠出來。一麵又受了腥毒之氣引誘,不肯罷休,此外又別無出路,於是拚命往上硬躥。接連數日均無用處,萬分暴躁,情急之餘,意欲反客為主,便將內丹吐出,想誘對方自行投到。等了一會無效,又退下去,在泉眼內亂衝亂撞,等皮鱗受了點傷,火性稍煞。安靜不多一會,貪欲又動,二次重又上躥。似這樣起落不停,也不知有多少次。瀑布突然中斷,便是泉眼被它堵塞之故。

那怪物雖極機靈凶惡,目力敏銳,但自出生以來,從未見過人類,身又夾在泉眼之下,目光不能看到龍口前半。那內丹剛剛吐出,猛聞到生人氣味,隻當是那放毒香的怪物自行上門送死,暗喜得計,自恃內丹與本身氣機相連,再放出遠些,也能隨意收回,對頭隻一挨近,便可乘機吸住,供它嚼吃,因此並未收轉。卻不料黑摩勒來勢絕快,人又異常靈警機智,知道凡是深山之中埋藏的異寶靈藥,多有毒蛇猛獸怪物之類在旁守護,先雖誤認寶物,身一飛近崖口,便看出那黃光隻是寸許大小,質類魚睛,並非寶珠一類,外麵卻圍著一層凝聚不散的黃色煙光,通體大約三寸,外圍煙光也是晶輝流射,常人目力決難看出。最可怪是,黃光是在危崖龍口邊上徐徐流轉跳動,後麵卻拖有一條極淡薄的灰色煙氣,與光相連,直達泉眼之下;前半也隨著黃光起落不停,好似一根輕紗套索將那黃光兜住。

黑摩勒立時警覺,已料出黃光必是怪物的內丹,怪物定在下麵藏伏。那泉眼上半洞口極大,看去黑洞洞,冷氣森森,陰森之氣逼人,甚是可怕。由不得生出戒心,想起頭一次縱上時被瀑布寒氣大力衝回,情知不是善地,無如這次來勢更猛,身已將到,收退不住。仗著藝高人膽大,心思又來得極快,一見情勢不佳,隨著下落之勢,早打好了主意。因見黃光是怪物內丹,不知有毒與否,不敢遽伸手拾取。心想:無論是什精靈怪物,內丹一去,便要減少一半凶威。此時身入虎口,已與對麵,不容回避,且先將它內丹去掉再說。本意想將黃光劈碎,不料靈辰劍神物奇珍,每遇妖邪便能自生威力,劍尖上發出來的芒毫甚長,黑摩勒驟出不意發現怪物,未免有些心慌,又自左側飛來,劍未下落,芒尾先自掃向地上,恰巧將黃光後麵拖著的煙氣一下掃中,無意中斷了怪物與內丹的聯係。那內丹立順崖口下滾,同時怪物發覺口中真氣斬斷,一時情急暴怒,猛運真力往裏一吸,想將內丹吸回。一麵,黑摩勒劍已砍向地上,黃光正似脫了線的絨球,順坡外滾,沒有砍中。劍光落處,龍口以內山石立被砍裂了一大片。

碎石紛飛中,黑摩勒見自己一劍砍空,黃光外滾,心疑怪物就要追出,慌不迭剛把劍揚起,待要二次朝那黃光砍去,猛覺泉眼內有一股極大力量吸來,不禁大驚。一眼瞥見上側懸有幾塊怪石,本心是想縱起用腳抵住,以免被那吸力吸向前去,不料縱時力猛,龍口崖洞寬而不高,他手中又握著一口芒尾極長的寶劍,怪物吸力又大,縱時身於失了平衡,人雖勉力躍起,貼在一塊怪石之上,劍光掃處,卻將孤懸當頂、類似石鍾乳的一根倒生石筍斬斷了二尺來長一段,往下墜去。那危崖龍口,前半形勢往外傾斜,怪物內丹質體甚輕,真氣聯係一斷,再被黑摩勒劍風一逼,順坡溜去,到了坡下,中部口內地勢高突,怪物身在泉眼之下,適被突石阻住,不能隨勢彎下。

就這樣,黃光仍被吸動。無巧不巧,崖口邊上偏又有一處突起,形成下凹之勢。黃光猛被真氣吸了上升,恰被嵌在石凹以內,於是怪物吸力越大,嵌得愈緊,再也不能動轉。怪物未將內丹吸回,怒發如狂,吸力愈猛。黑摩勒無心中斬斷的這根石筍,正好也是尺許粗細,落時怪物正張大口朝上猛吸,石筍還未著地,剛落到中間,倏地往裏一歪,立似箭一般往泉眼黑洞中投下。黑摩勒附身在頂側所懸怪石之上,看得逼真,見怪物吸力如此猛烈,知道厲害,如非見機縱身得快,自己也難保不被其吸入肚內,好生駭異。

乍著膽子探頭石後一看,剛瞥見泉眼黑洞下麵有兩三點藍光一閃,忽聽克歎亂響,跟著一聲怒吼,那石筍已斷作大小兩截,彈九一般激射上來,正撞在那對泉眼的崖頂,撞得碎石星飛,火光四濺。

原來那怪物正在張口狂吸,不料誤將斷石筍吸落,勢猛且急。那洞穴除近上麵處泉眼之外,下麵俱是直桶,本就無從閃避。怪物百忙中又誤認為對頭被它吸落,張口便嚼,石筍雖被嚼成兩截,門牙也自斷折。怪物多麼凶猛,這等硬傷也是不堪承受,何況牙和上顎又吃斷石打了一下重的。出生以來,幾曾吃過這大苦頭?又是情急,又是憤怒,不由凶野之性大發,怪吼一聲,將兩截斷石筍噴將上來。無奈這是直上直下之勢,上勢越猛,下擊之力越大,連著崖頂撞落的碎石一齊下擊,怪物滿頭滿臉都是零傷。一任多麼皮厚鱗堅,似此猛擊,躲又無處去躲,到底難於禁受。接連四五次過去,石筍已被撞裂,成了碎塊。怪物久了也似知道太不合算,必須改變方法。無如那粒內丹是它性命相連之物,不舍丟棄,隻得一麵狂噴落口亂石,一麵還須用力猛吸那粒內丹。大約那小一點的碎石,被它吸吞入腹的已有不少,正在有力難使、鬱怒莫宣之際。

黑摩勒漸漸看出怪物困身泉眼之下,欲出不能,無什伎倆,膽子愈大。又見怪物狂噴亂石,自找挨打,雖然隔遠看不真切,狼狽情形可想而知,不禁失聲哈哈一笑。怪物本是怒極,一聞笑聲,猛想起上麵還有對頭,自己身受一切均由對頭而起,不禁怒火中燒,凶威大發,宛如瘋狂,仗著石筍已然碎裂,有的被它隨口吞下,有的激射向外,不似先前吃苦,心恨對頭切骨,竟想不顧性命,硬衝出來拚個死活,因而不住在下麵用力猛掙。

黑摩勒並不知道危機已迫,還當怪物勢衰力弱。因料怪物長大力猛,口中吸力尤為厲害,方欲試探著近前往下刺它一劍,忽然想起那黃光不知何往。暗忖:那黃光雖是怪物內丹,看那光華晶瑩,想必有用。怪物既未將它收回,何不趁此時機試取到手?等見了清緣,請她查看是否有用,再定去留。念頭一轉,覺出吸力已住,怪物卻在下麵悶聲怒吼,全崖都似受了震撼,也未在意,便輕輕縱將下來,照著適才黃光滾落之處一看,龍口中部崖石已被劍光砍裂了丈許方圓一道,四邊也有好些震裂之處,靠外斜坡上有一處石已震裂散落,陷下二尺大小一道裂縫,黃光已無蹤影。心疑黃光滾落下去,又見裂縫甚深,欲以劍光照看,便把劍伸下去。劍光照處,下麵好似又深又多曲折,估量自己落下,不知滾落何處。

哪知這片地方受怪物以前性發欲出時長年激撞震撼和怒瀑激蕩,隻外層石皮看去堅滑,內裏石質已酥,再經寶劍用力一砍,外層破裂,內裏大半碎散。這時黑摩勒尋那黃光不見,卻覺著寶劍神奇,觸石如腐,隨手粉碎,一時興起,便用劍在裂縫中一陣亂攪。

不多一會,那裂縫便越攪越大,成了一個五六尺大的深坑,劍光到處又砍裂了一大片,所有下麵曲折隔斷之處全被打通,仍未發現黃光影子。這時怪物在泉眼內吼聲越厲,四壁搖搖,地底也在震動。黑摩勒仍以為是應有之狀,不加理睬。又想怪物困在下麵,不能為害,姑且由上麵給它一劍試試。忽聽清緣大喝道:“黑師弟,你還不快走,崖要倒了!”

黑摩勒聞聲,猛覺地底震動有異,知道不好,不及細看,好在人離崖口不遠,連忙應聲躍起,往右側澗崖上縱去,身未落地,又聽清緣急喊:“那地方不好,快往我這裏來!”黑摩勒也真機警,不等說完,就空中“鷂子翻身”,一個大翻轉,緊接著提氣運力,身才側平,就著斜行向上之勢,雙足一蹬,一個“魚遊順水”之勢,平空又多躥出去五六丈,落到澗崖上麵。腳才沾地,又是一個“蜻蜓點水”的身法,朝清緣發話的一方縱去。

說時遲,那時快!當他頭次飛縱還未淩空翻轉時,已聞來路危崖之上有了山石崩落之聲,與怪物怒嘯相應。等第二次方由澗岸上縱起,腳才著地,剛看到清緣手握一團黃光迎將上來,未及開口,猛聽身後吧歎巨響中,轟隆一聲大震。忙回頭一看,那危崖上半的崖壁已然崩裂了三丈大小一片,往澗中倒落下來。下麵澗水被無數大小碎石一壓,激得澗水四下飛濺,駭浪驚濤,高湧如山。同時上半近崖口一帶,平添了數十百道瀑布,銀箭玉簾一般,紛紛由石裂縫中激射出來。那凹陷之處,裏麵已成龜裂,外麵崖壁雖然崩塌,內裏碎裂之聲反倒密如貫珠,有的地方還附著好些碎石灰礫,飛泉亂射中,隱隱似在波動。晃眼之間,龍口裏麵未倒完的崖石又崩墜了一大塊。這次是兩大塊整石,下麵澗底又有先墜落的崖石占據,兩下一壓一撞,震得山搖地動,山風陡起,澗水橫飛,聲勢越發驚人。因為震勢猛惡,怪物吼聲已為所掩,口內泉眼雖已現出,又被數十百道飛瀑水光遮住,看不真切,形勢更是匆遽非常。

黑摩勒目光剛看到龍口內崖石二次大片崩落,猛瞥見水霧迷蒙中,忽隆克歎一陣亂響,突然冒起一大片無數碎石殘礫,雪崩也似,隨著大小瀑布順流飛舞而下。隨有一個形如怪蟒的怪物,由瀑布下麵碎石堆中冒將出來。那怪物生得頭圓如球,粗約一尺以上,五隻龍眼般大的怪眼凸出在頭頂當中,發出暗藍色的凶光,閃閉不停。口長尺許,橫生在五隻怪眼之上,每一開張,直似一個撐圓了的口袋。嘴皮甚厚,不住顫動,好似大小伸縮皆可如意。身子隻現出七八尺長一段,底下尚隱在瀑布亂石之中,看不出是什形相。

通體一色暗藍,緊皮細鱗,前半除頭稍大外,自頭以下圓如木柱。目光極敏,才一現身便似發見兩個敵人,怪口連連張閉,凶睛遙注二人,怒吼不休。看去又似負-發威,又似被什東西阻住、掙紮不脫光景。

黑摩勒對清緣道:“你看這東西多麼凶惡,我們還不把它除了去!”清緣道:“你說得倒容易,可知這東西力氣有多大麼?前麵危崖已被它年久撞酥,我們如若近前,崖石再要崩塌下一大片,就許防備不及,受到誤傷。我用飛劍由上麵去殺它,未始不能,但是這類東西多半機警,我們不知它那巢穴有多麼深,並加上那麼大的瀑布,若一下殺不死,將它驚走,逃退回洞,便難搜殺。我們立時要起來,不能在此久候。此怪平日封閉泉眼之下,本難出來,今日被你激怒,又將崖石用劍斬裂,加上它一陣發威猛撞,崖石崩裂,門戶已開,出入任便。我們走後,無人能製。這等凶惡的怪物留在這裏,勢必出來害人。照此時情勢,不似崖內有什法力封禁。怪物後半身於必定肥大,急切間鑽不出來。我們為防崖塌,又不宜過去,所幸它那內丹被你無意中斬斷它的真氣聯係,如在別人手內,必被它吸收回去。現在我手拿住,便可無慮。湊巧去年冬天,又聽師叔說過此怪來曆,適才被我忽然想起。此怪剛剛猛撞裂石而出,且容它緩一緩氣。我拿這粒內丹一激,它必拚命想奪回去。等它全身出現,再下手去除它。一則免卻此時鄰近崖石驟然崩裂,受了誤傷;二則這東西我雖聽說名叫芋蜓,還未見過,可借此看它是何形相,開開眼界。省得全身未出就一劍殺死,下半身爛在裏麵,使泉水中永遠流毒害人,不是更好麼?”

黑摩勒一麵把幹衣穿上,一麵答道:“那麼堅厚的崖石,雖然崩裂了一些,隻是外麵皮層,內裏想必更厚。此時上半身已出,再如是懸空在內,用不得力,如何能夠出來?

鐵船頭那邊的怪物想已出來,聽雷姑婆口氣,我們五人五方,缺一不可。我們已然耽延了這一會,去遲保不誤事,哪有閑空在此久候呢?”清緣答道:“無妨。我適在空中遙望,那怪物也許是因洞外還有強敵,或是本來就未到它全數脫困之期,隻管放出毒香,引來無數猛獸蛇蟲,本身並未鑽出,此時師姊和江、童二人似在洞側高崖之上守候,先前奔集的那許多猛獸蛇蟲,各和同類整整齊齊分聚在洞外林野之間,惡鬥吞食均還未開頭。我們樂得以毒攻毒,等它自相殘殺,再行除它。反正此怪跑不脫,忙什麼呢?”

說時,對壁怪物已然發黨內丹在敵人手上拿著,越發急怒暴躁,頭和長身不住搖晃,怪口如囊,翁翁開張,口中毒牙峻-,長舌吞吐,腥涎四流,看去暴躁已極。崖石也隨著怪身晃動,歎歎作響,碎石紛紛碎裂,崩雪也似往澗中墮落下去。隻是崖壁太厚,龍口崩裂之處相隔怪物現身的泉眼厚達一丈以外,大體尚是完整,不似就要破崖而出光景。

黑摩勒道:“師姊你看,怪物這樣哪能出來?你把飛劍放出,代它裂石開路,不是可以快些麼?”

清緣道:“呆子!我們原料它裏麵巢穴太深,另有道路,恐防滑脫了難於搜索。此時放出飛劍,不怕驚走了麼?這東西上身筆直,頭和口都向著天,它高我低,氣吸不到這裏。你如嫌緩,待我將這粒內丹拋起,引它一下試試。如若不行,我再偷偷繞過去,另想法子使它出來。”說罷,便朝澗側高崖縱去。到了上麵,便將手中內丹拋向空中。

猛覺一股極大力量對麵吸來,那內丹便飛也似急往怪物那一麵飛去。清緣知道立處地勢與對崖略微相平,怪物腹中真氣立可吸到,內丹再一脫手,去必更快。故意拋出引逗,暗中早有準備。見狀忙運玄功將手一招,內丹立即停止,不再前進。可是怪物吸力絕大,如非清緣功力頗深,幾乎收它不轉。知道厲害,不敢再試,一手奪下握緊,朝怪物晃了幾晃,藏人身側皮袋以內。戟指大喝:“無知妖孽,你內丹已失,還不出來納命!”

怪物見內丹沒有吸回,始而暴躁,通身亂搖亂晃,口中怒吼了兩聲,忽然靜止,挺立泉眼之中,五隻怪眼頻頻閃動,身卻絲毫未再搖晃,也未再張口狂吸。黑摩勒見怪物仍難鑽出,勢子仿佛有點衰退,正想令清緣繞向崖側下手,怪物忽又五眼齊閉,瞑然若死,遠看便似一根半截樹樁,植立崖口以內。崖石震裂之聲也自停止,隻剩殘碎石沙零落下墜。二人俱料它決不如此甘心,必有用意,清緣便沒繞去,仍在觀測。二人目力本強,漸覺怪物神態雖似安靜,身子卻漸由粗轉細,縮小了些。細一注視,竟似往裏吸氣情景,情知有異。

果然,不消半盞茶時,五隻怪眼倏地齊射凶光,怪物身子猛的暴漲。這次搖晃也換了方法,並不似先前那麼渾身搖撼,隻把長身挺得又直又硬,先往右一搖,再往左一搖,那崖石龜裂之處,立時凸起了好些處,碎石灰沙又複碎落如雨。口內外石麵全都散裂,連泉眼四圍也似起了波動。二人知道時機將熟,忙加戒備。怪物又是左右兩三搖擺,身子向前一俯,緊跟著一聲怪嘯,往起一挺,一片克歎轟隆聲中,怪物竟將身外崖石震裂,拔地而起,帶著崩山也似大堆碎石沙礫,由龍口內躥將出來。一時石水相搏,風濤嘯飛,雜著廣崖崩墜之聲,震動天地,勢更驚人。二人均是初次遇到這等怪物,清緣以前雖聽師長說過,也隻知此怪名為芋蜒,力大凶猛,形態奇詭,口中吸力尤強,能發以擊物,又能隔老遠將物吸進口去。無論飛得多快的山禽,隻要經過它的頭上,吃它張口一噴一吸,絕少幸免。相隔十丈以內的人和烏魯,一噴即倒,不死必傷,詳情卻未聽說。知道此怪猛惡非常,又有那長身子,行動也必矯捷,再見出時石破崖崩,聲勢極大,恐其警覺逃遁,暗中雖在戒備,表麵卻不露出,欲待怪物離巢稍遠再行下手。

那怪物後身重大,由高崖上躥出,勢子既猛且沉,加上那大一片崩崖墜石一齊下壓,本已擊得澗水齊飛,浪頭高起。崖上原來那道瀑布水勢甚大,因怪物上升,身子恰將出口堵得緊緊。上麵涓滴不流,下麵的水卻被壓住,無從宣泄。後來前崖崩塌了一片,雖得由上下石隙中激射了些出來,泉眼正路仍被怪身堵死,不能暢流,又以泉脈極旺,怪物性懶喜靜,往時不輕出洞,就出,也隻探頭泉眼之上,吸取一些飛鳥,便自退回。及至年久,身越粗大,泉眼中段窄小,將後半身阻住,隻有前半勉強可以穿洞而上,頭離泉眼上麵地皮還有尺許,休說鑽向崖口,連外麵的景物都看不見,於是越來越懶,上來之時更少,如非偶然聞到腥香氣味,動了貪饞之欲,往往終月不上一次。

本來瀑布洪流長年往外噴注,哪經得起怪身長久堵塞?水量愈來愈洪,勢愈猛急。

這時堵塞之物一去,崖石一崩,泉眼再吃怪物神力掙破,出口平空加大了數十倍,下麵鬱積的水一齊往上怒湧,直似海閘初開、雪山倒塌一般。那大一片崩崖立被撐滿,隻剩口外四邊一些碎裂痕跡。洪流直激噴出老遠,方始銀河倒掛,飛舞而下,往澗底瀉去。

先被怪物帶出的大片沙石,受了水力衝蕩,滿空亂飛,激射出一二十丈以外。晃眼之間,點塵不揚,隻剩瀑聲雷吼,四山回應,水霧洶漫,澗底駭浪彌湧翻騰,繼長增高。怪物落處正在瀑布後麵,隻是初躥出時二人看了一眼,其形仿佛一個極大的長錘,後麵帶起一條白龍也似的飛瀑,往下飛落。怪物隨被飛瀑遮住前麵,不見形影。

正留心觀看間,飛瀑下半的水忽然往外激射,緊跟著,水雲泱莽中,又是一股碗口粗細的橫瀑,水龍也似朝二人立處斜射過來,來勢猛急非常。二人幸是眼快身輕,一見不好,連忙飛身縱開。腳才離地,猛覺寒風凜凜,轟的一聲,那股長約兩丈的筆直水龍已擦身而過。隨聽嚓嚓連聲。二人心驚回顧,見水花四濺中,正對立處的身後,一株半抱粗細的柏樹已被撞折,倒斷下來,旁邊兩三枝山茶小樹也被波及,枝柯撞折了大片。

知是怪物口中所噴水箭,必已穿瀑追來。忙再回身向前一看,怪物果然現出全身,五目齊射凶光,怪聲厲嘯,順流駛來。二人這次方得看清下半段形像。

原來那怪物活似一根去了上葉、帶著苗幹的芋頭。通體高約兩丈六七,上身長逾兩丈,約占全體十之七八,形如圓柱,緊皮細鱗,藍光油油,甚是柔韌。下半芋形粗達丈許,鱗片密疊,層次分明,看去十分堅厚。近長幹處卻和上麵一樣。底盤下麵生著六個怪足,脛甚粗壯、長隻尺半,掌卻肥大如扇;前兩對生近中部,後麵一對分列兩邊,浮力甚大。那麼沉重長大的身子並不下沉,隻憑這六隻怪足踏波而來,其行如飛。近頭丈許,筆直挺硬,隻中間有尺許軟處可以折轉,卻似靈活已極。那怪物頭對天生,直禿無頸,不能彎折。此刻急怒交加,怨毒又深,恨不得一口便將敵人咬碎,先前所噴水箭便是落時張口欲吸灌進的瀑布,因恨極仇敵,無從發泄,剛由瀑布中鑽出,亟欲噴氣傷人,無意中連水一齊噴出。怪物頗為靈狡,一下沒有將人噴倒,見相去尚遠,又在澗岸之上,也恐仇敵驚走,暫時反倒住口,打算追上再用全力。無如情急太甚,身還未到,前半直幹先自折倒,目中凶光直注二人,飛馳過去。兩下相隔不過二十多丈,晃眼即到。

清緣欲先試怪物口中吸力到底有多大,方用飛劍削下半段樹樁,一見怪物相去隻十餘丈,怪口直對自己,下身不住鼓動,知是運氣欲吸,忙令黑摩勒避開正麵,退向一株大樹後麵。手雖搭在斷樹樁上,猛覺一股極大的力量迎麵吸來,身便不由自己,順勢往前撲去,才知怪物口中吸力大得出奇。心中一驚,忙運玄功將身定住,跟手捧起木樁,還未十分用力,隻把手一鬆,木樁便似彈丸脫手,朝前飛去。這時怪物已自臨近,隻因身太長大沉重,澗岸又陡,上來比較費事。以為兩三丈之差,一舉便可複仇,又見黑摩勒閃避,仇人逃走了一個,恐清緣跟著逃走,張口往上便吸。眼看清緣人已前撲,忽又定立不動,心中著忙,用力越猛。不曾想仇人會有這惡作劇,又是初次出世,好些東西俱未見過,勢更急遽,木樁一下撞在圓頭上麵,不特不曾躲閃,反誤認著是仇敵,臉上又著了一下重的,越發暴怒,怪口緊緊吸住,一陣發威亂咬。及至嚼了幾口,目光到處,仇人仍立原處未動,方知上當。當下一聲怒嘯,昂首一噴,於是連木樁帶滿嘴碎木塊,立似雨雹一般朝上打來。

清緣見怪物的嘴唇甚厚,裏唇皮上下生有不少隆起的肉圈,並還大小伸縮,無不如意,靈活非常。上下顎骨也似可以伸縮。東西無論大小,先用獨具的真氣猛吸,到了口邊,上下裏唇皮立翻向外,由上麵肉圈吸盤將其緊緊吸住,和粘住一樣。上下利齒隨即前伸,一齊啃咬。無論人獸,隻被吸去,絕無幸免。正覺凶惡奇怪,向樹後的黑摩勒指點述說。不料怪物竟會還敬,相隔既近,來勢又急又準。清緣正在側臉說話,一時疏忽,沒防到有這等猛惡。如非幼得仙傳,耳目靈警,一聽轟的一聲,不及回看,先自飛起,幾被那木樁打個正著。就這樣,腿上還中了兩下碎屑,打得生疼,換了常人,必是骨折筋斷。這番形勢比剛才躲那怪物所噴水柱還險得多。那木樁由清緣腳底擦著一列矮樹枝梢向上斜飛,直撞到右側山石上去。隻聽刷的一片急音,跟著砰嚓兩聲大震,所撞之處立被撞裂了一大片,碎石紛飛,火星四濺。那木樁也被震裂,散成了好幾塊。

清緣不由怒起,戟指喝道:“我本心還想容你多活一會,誰想孽畜如此凶惡!”說時,怪物也是怒無可泄,恨到急處,竟由澗底沿壁走來。這一離水,勢子雖然較慢,卻也不在尋常陸地生物以下。尤其是澗岸皆石,形勢陡峻,怪物長大身重,看去有點費勁,竟能用腳掌踏壁而馳,好似掌心也有極大吸力。六足同馳,晃眼便近岸上。清緣說完前言,方要下手,黑摩勒看那形相滑稽可笑,一麵握劍縱身閃避,口喊:“小師姊,容它上來!看它陸地上還有什花樣,再殺不晚。”話未說完,怪物前身已冒出澗岸一丈五六,隻下半身尚附壁上,身上鱗皮亂動,又在蓄力運氣。

清緣知它厲害,又見兩下相隔大近,前半身往前一搭,便可與人挨上。有了前車之鑒,恐防疏失,揚手一道青光飛將出去。那怪物前半身既直且硬,隻用力時可以略彎,非到中段不能折轉。此時它身附澗壁之上,頭已冒出老高,無如未當中段可以轉折之處,加之澗壁上半土多石少,且又鬆軟,滿生苔草,不似岸石可以吸住。身重力猛,連上連滑,眼看仇人就在前麵,頭卻彎不下,急得六隻腳底亂蹬,不住運氣提力。好容易將那一片壁土蹬落,後足吸到實處,正準備用那前半長身擺向澗岸,支住身子再往上躥,隻稍微冒起二尺,便可報仇雪恨。哪知死星照命。它這裏身方高起數尺,大樹幹也似的前半硬長身子剛待下壓,還未及與仇敵對麵,清緣手中的劍恰也飛到,朝怪物攔腰一繞,立作兩段分家。怪物力大絕倫,勢於又猛,加以痛極恨深,一心認準前麵仇人,身子一斷,立隨下壓之勢,連甩帶躥,奮力朝前,成一弧形,往清緣飛射出去。

清緣早看出怪物雖極猛惡,氣候未成,內丹又失,伎倆有限。已然誘離巢穴,上了澗岸,不怕它再逃走。憑著師傳飛劍,一下便可了賬。又知怪物已然誘離巢穴,上了澗岸,前身僵直,隻要不與怪頭直對,便無足為患,心中拿得頗穩。卻沒防到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那怪物臨死餘威尚有如此凶猛。眼見來勢萬分急驟,兩下相隔大近,本來多快身法也難躲閃,這一下休說被怪物的頭撞向胸前,一口吸住,咬緊不放,萬無幸理,便被那重逾於斤、又堅又韌、滿布密鱗的怪身當頭壓下,以清緣的功力,縱不一定打成肉餅,也是凶多吉少,受傷決所難免。總算五行有救,怪物被飛劍攔腰斬斷以後,痛急神昏,隻顧朝前拚命,用力急躥,去勢本就太猛,加以後半身過於沉重,這一中斷,前半身立輕了十倍,用力再猛,越發輕急,沒有準頭,竟由清緣頭上越過。

清緣立處,正當弧形之中,不特未被壓倒,就連怪物斷身後麵帶起的一股瀑布似的碧血,也因飛劍神奇,一繞即斷。怪物躥起大急,快過頭時,血方噴發,再吃斷身一帶,一點不曾沾上。清緣剛指劍光將怪物斬為兩段,猛覺腥風壓頂,麵前藍光亂閃,知道不好,再招飛劍回來護身已是無及。百忙中剛把身於往下一矮,趕即往側一閃,猛運內功,將全身真氣貫向右臂,準備萬不得已擋它一下時,耳聽呼的一聲急響,怪身已自頭上飛過,不禁心驚,暗道“好險”。黑摩勒本照清緣所囑,閃向崖側一塊山石後麵,二人相隔隻得三五丈,為防萬一,手中靈辰劍並未還匣。旁觀者清,目力又好,一見怪身斬斷,照清緣頭上飛壓下來,知道不妙,偏巧身立較後,迎禦較難,一時情急無計,縱向前去,舉劍往上一撩。不料怪身來勢比他快得多,不等縱起,已由人頭上飛過,隻劍上芒尾伸處,撩中了一點後梢。且喜清緣已然脫險,好生欣慰。

怪物目光甚銳,前半段長身本作弧形下射,空中瞥見仇人已在下麵飛過,知道撲空,偏又收不住勢,不能回頭反噬。情急暴怒,神誌更昏,淩空奮力一挺,同時斷身後梢又吃黑摩勒劍尾光芒撩中,斜斷了一片下去,痛上加痛,身不由己,這一挺愈發加了力量,立由垂虹下射之勢,變彎為直。怪頭往起一昂,筆直往前射去,去勢越發加急。斷梢上麵暗藍色的碧血沿途飛灑,所過之處,灑成了一條血路。怪身直躥出去三四十丈。二人恐其靈性未失,忙同趕將過去一看,對麵恰有一片平削山崖,怪物正撞其上,崖石被撞裂了一個大坑。怪口如筒,緊緊將石麵吸住,宛如釘在上麵,又似橫生著一株斷樹幹,絲毫不稍彎斜。後梢血水仍和湧泉一般突突亂噴。五隻怪眼全都怒凸,依然閃光四射,獰厲怖人。口邊殘石粉裂,已然死去,失了知覺。知是適才痛暈神昏,急怒攻心,見物猛吸亂咬,誤把崖石認作仇敵,緊緊吸住,伸出利牙緊咬,以致石麵也被咬碎好些,可是勢大猛急,身已斬斷,隻剩一點殘餘本能,任憑頭皮多麼堅強,經此崖石猛撞也禁不住,雖得緊吸其上,心氣一散,咬啃不了幾口,隨即畢命身死。

二人見狀,也自駭然,各用仙劍一陣亂斬,成了一堆肉泥,連石麵也一齊削下,由清緣用飛劍就地掘一深坑,將殘屍埋入,上壓巨石。重又趕回澗旁,見怪物下半身斷樁冒出澗岸尚有三尺,六隻富有吸力的怪腳掌依然載著那芋形重軀,緊吸澗岸削壁之上,那中腰轉折之處尚在斷樁之下尺許,正搭緊在岸上,甚是堅牢。黑摩勒為試怪身皮鱗到底有多堅強,隨手拾起一塊碗大石頭,用力照準斷樁打去,隻聽搭的一聲,竟未搖動,石塊反被激擲出老遠。怪物後半身子重大,又未移動,腔內鮮血的量更多,隻管骨朵朵往上亂冒,噴發不已。血作暗藍,微帶一點紫色,見風落地,立變翠綠。二人當時隻覺血色鮮明,翠綠好看,也未在意,又忙著要走,仍由清緣用飛劍將屍身斬落。好在下麵澗水甚深,水勢猛急,深山無人,任其擊消化,連埋也未顧得埋。

事完,清緣又將那粒內丹取出,遞與黑摩勒道:“此是芋蜒真靈之氣孕育成的內丹,我聽師叔說大有用處,尤其是辟毒具有奇效,莫要輕覷了它。我們耽延時候不少,無暇詳談,鐵船頭事完,上路再說吧。”黑摩勒因怪物乃清緣所殺,還欲相讓。清緣執意不收,說道:“物各有主,此寶是你發現。再者,我拿它無什用處,你卻用處甚大。情如一家,無須客套。”黑摩勒隻得接過一看,黃光浮泛,甚是晶瑩,捏去微軟,比前已堅硬許多,輕飄飄的,另具一種從未聞到過的異香,知是異主,隨口謝了,揣向懷中。二人隨即上路,往鐵船頭趕去。

還未走到鐵船頭,二人便由穀口樹隙中,遠遠望見穀盡頭處煙塵溶溶,彩霞彌漫。

風向是由穀裏麵吹來。穀口一帶時見一縷縷的彩煙搖曳空中,夕陽影裏,五色鮮妍,甚是好看。清緣知是各類蟲蟒所噴毒氣,便對黑摩勒道:“這些煙霧多是奇毒無比,你雖持有辟毒之寶,仍以小心為是。大師姊他們三人,想必是在崖上等候,我們還是由崖上麵繞走進去吧。”

說罷,二人便由穀口縱躍上崖,沿崖頂行近中部,往前一看,那條峽穀竟有十幾裏深,當中一片盆地,盡頭處是個死穀。近底十數丈處,兩邊崖勢突然往裏束緊,改成一條直弄。兩邊崖頂齊平相向,漸漸往前高起,直到穀底橫壁,極似兩條船舷。那穀底便是船頭,怪物巢穴似在船頭下麵穀底崖洞之中,遠望一大黑洞,四外山石狼藉星列,好似怪物新近才裂山穿穴而出情景。中部盆地大有二三百畝方圓,這時已被蛇蟲猛獸布滿其上。乍看煙塵浮動,腥血四溢,細一注視,都是各依其類。有的各自盤作一堆,有的各自踞伏地上,行列分明,一齊頭向穀底一麵。最前麵是蛇蟒和蜈蚣、贍、蠍之類毒物,野獸行列最後,絲毫不見混淆雜亂,為數之多,直不以數汁。越近中心一帶越密,中心和來去兩條直路卻是空的。最奇怪的是那麼成千累萬、平日彼此單獨相遇便立起惡鬥殘殺的蟲蛇猛獸,同聚集在一個廣場之上,竟會互不相擾,全都靜悄悄的,有如泥塑木雕般,呆列如死。見獸群裏,因為數多,還微聞到一種咻咻鼻息之音,餘下竟聽不到一點別的聲息。中間地上雖無蛇獸盤踞,卻紅紅綠綠散流著好幾灘鮮血,也見不到怪物藏伏何處。玄玉。江、重三人也無蹤跡。

二人心想:這許多蛇蟲猛獸俱都救死不逞,看神氣隻是甘心送死,已不會自相殘殺,再起爭鬥,似此靜寂戰栗情景,怪物當已出現,怎會不見蹤影,如說未出,中間地上怎有許多汙血?方自四顧疑怪,猛覺身後微微有人呼喚。回頭一看,正是玄玉藏在身後一株大樹後麵,朝著二人直打手勢,令其速往相就。忙同趕過,正要開口詢問,玄玉搖手止住,領了二人一路掩藏著,往附近不遠一塊兀立崖上的怪石後麵走去。到後一看,江。

童二人也都在彼,麵色都成了鐵青,好像大病初愈情景。二人悄問:“怎會在此?怪物出來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