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3)

殷水浣被打入水牢已過半月,黑曜不提,眾人也逐漸淡忘。

這可惡的小子好狠,把人打入水牢後卻就這麼放著!將水浣救出水牢的黑韶與靳嵐見情勢膠著,將黑曜的無情罵了下下百遍,卻又無能為力。總不能教他們這兩個劫獄的人去不打自招吧!

或許是國事讓黑曜忙不開身,士軒國派來使節,極力欲與夌嵐攀親,原想迎娶個公主回國,卻因夌嵐沒有公主而作罷。如今矛頭轉向黑曜身上,想將自己國內七歲大的長公主許配給黑曜。

這要求當然沒人答應,但麻煩的是,士軒國如果以武力強壓也就算了,夌嵐國可是絲毫無懼的,問題在於士軒國是采取死纏爛打的方式,夌嵐朝中上下被搞得聞公主色變,至今還打發不掉。

但就算如此,也不可能讓他把殷水浣完全擱置一旁啊!靳嵐氣得蹙起了眉。

有時談話間他倆總是費盡心力將話題帶到殷水浣身上,可那小子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再不就是一句話將話題帶開,這逃避行為讓淡雅的靳嵐也忍不住動怒,卻又無從發揮,隻得強自忍氣吞聲。

黑曜的態度太奇怪了,就算再怎麼無情也不可能不聞不問。靳嵐和黑韶都是如此認為,卻猜不透黑曜心裏打的到底是什麼主意。

最讓他們擔心的,算是殷水浣了。她早已脫離險境,身體也逐漸康複中,但整個人卻像是空殼娃娃,那原該清澈的眼,透露的是空洞無神。

靳嵐坐在殷水浣的榻旁,思索著該如何開始今日的勸說工作。這些天,他們好話說盡,軟硬兼施,殷水浣依然不為所動。就隻拿著空洞的眼瞧他們,焦距卻不在他們身上,這樣的她讓他們憂心不已。

「水浣……」靳嵐才一開口,就被殷水浣打斷。

「皇太後,你說過要送我的玉石,我現在還能要嗎?」從清醒以來就一直沈默的殷水浣突然開口,聲音裏帶著因久未發聲的喑啞。

「玉石?」殷水浣突然冒出的話讓她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急忙取下腰帶上的黑色玉石遞到她手中。「當然可以,我原先就是打算給你的。」水浣的開口取討讓她喜出望外。

「賜封一事,還做得準嗎?」看著手中溫瑩的黑玉,殷水浣低低開口。

「當然,我求之不得呢!」沒想到當初拒絕的她,如今卻主動提出。靳嵐笑得開心,以為一切雨過天青。「召音公主,沒有人能取代的。」

「那,就將我這個召音公主,和親到士軒國去吧!」殷水浣仰首閉眼,說出這段令她心痛的話。

黑曜一直在阻止她,不是為了他自己,也不是為了太上皇和皇太後的安危,他是為了保全她的生命才阻止她,而這層認知,直到事發後她才發覺。為何過去不早表明心跡?若是如此,就算發生了皇太後落水這件事,他也絕對不會相信是她所為的。

這個誤會傷他太深,而這深刻的傷口,是她一手促成的,是她為自己掘下了這個墳墓。殷水浣握緊了手中玉石,不住地微微顫抖。在水牢中她早有尋死的念頭,沒想到卻又讓皇太後和太上皇所救,但對她而言,她早已形同死去。

夌嵐國這場麻煩她是知道的,不如就這樣,將一切厘得乾淨。她拋脫了這層連誅之罪的背負;夌嵐獲得解決方法;而黑曜,亦可因她的離去而走出這場傷痛。這該是再完美不過的結局了吧!

至於她的感情,待來生吧,待她重生後,若有幸能再遇到黑曜,讓她以清白的身世與他重逢,若有幸的話……

「這怎麼可以!」她的話讓靳嵐大為震驚,緊握住她的手。「別做傻事啊!」

「我希冀著那兒的榮華富貴啊,一嫁過去那兒,我就是太子妃了,可以擺脫掉現在的窮酸身分。這算得什麼傻事呢?」殷水浣笑道,笑中卻帶著深沈的苦澀。

「榮華富貴這兒沒有嗎?你何必稀罕什麼太子妃,在這兒你可以當上……」靳嵐急忙反駁,語未竟,就讓殷水浣伸手擋下。

「別再教我作夢了,母後。人要懂得把握現實。」殷水浣連稱謂都改了,顯示她的決心。

「我不信你服侍了曜兒這段時日後還是清白之身,你這樣會引起紛爭的。」為了阻止她,靳嵐連這等隱私禁忌的話題都拿出來說了。

殷水浣臉色瞬間慘白,靳嵐所說的事實狠狠地敲在她的心坎。

「若真心要瞞,還怕沒有辦法嗎?」殷水浣笑了,卻笑得哀淒。「這樣的結局對大家都好,就這麼吧。」她拉開絲被躺下,側身麵牆,不再多談。握緊手中的玉石,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眼淚卻已不受控製地汩汩滑落臉龐。

看著她的背影,靳嵐坐在楊沿,竟找不出話來說。

事已至此,顧不得什麼自投羅網了!靳嵐轉身朝外走去,決定將一切挑明了說,她絕不讓好不容易救回生命的殷水浣就這麼離開夌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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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中,黑曜批改著奏章,而一旁的小福子正卷起了袖子專心一致地磨著墨,一名侍衛闖進其中,打斷了這片靜謐。

「啟稟皇上,皇太後正朝著禦書房前來。」侍衛跪伏門邊通報。

「我知道了。」黑曜抬手示意他離去。

終於行動了!黑曜浮現一抹笑,依然好整以暇地批示著奏章。母後與父皇的計謀他早已了然於心,他們是有意幫忙沒錯,可是卻害得他差點犯下了難以挽回的大錯。一想到他曾將水浣關進水牢裏苦受冰寒折磨,他就對他們兩老氣得咬牙!

這些天他潛進清瞿宮多次,水浣的脫離險境讓他心安,看著她日漸憔悴的麵容又讓他心疼不已。他卻隻能躲在遠處張望,不能靠近撫觸,天曉得他想她想得快瘋了!

但為了懲罰一下他們兩位老人家、為了以後的圓滿著想,這一點忍耐還是必須的。隻是,無法紆解的思念轉化為怨憤,這麼一股怨氣,他不好好回報一下怎成?黑曜眼中泛起犀睿的光芒。就讓他們嚐嚐他曾經曆過的坐立不安與折磨吧!

「皇上,要不要小福子前去迎接皇太後?」以前皇太後來時皇上都會到門前恭候,怎麼這次反常了?小福子知道靳嵐是為了水浣而來,見黑曜無動於衷的模樣,不禁開口提醒。

「皇太後應該沒什麼要緊事,你就在這兒候著吧!」黑曜看著奏章的眼不曾抬起。

怎麼會沒要緊事?小福子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無計可施,隻得鼓起勇氣再次囁嚅開口:「皇上,皇太後才受過落水的驚嚇,身子違和,還是讓小福子去前頭恭迎……」

「看你這副為她設想的模樣,真不禁讓我懷疑你到底是忠心對皇太後?還是忠心對我了?」黑曜揶揄,看到小福子一臉驚慌就要開口解釋,伸手打斷。「去請皇太後進來吧!」

「是,小福子這就去。」小福子顧下得為自己辯解,急忙奔出,才跑了兩步,靳嵐的身影已出現門邊。「參見皇太後。」小福子跪伏恭迎。

靳嵐抬手示意他平身,一進書房立刻走至書案旁的檜木椅坐下,直視黑曜,開門見山。

「曜兒,我要你免去殷水浣的罪名,將她釋放出水牢。」雖然水牢裏早已空無一人,靳嵐還是得裝模作樣一下,最主要的,是要黑曜親口免去殷水浣的罪。

「什麼理由?行刺皇太後唯有處死一途。」黑曜的視線依然鎖在奏章上,淡然的口氣像在談論禦花園中的雜草該不該去除。

黑曜若真對水浣無情,他可以憤怒反駁;若是為了麵子拉不下,他可以藉著這個台階放軟了身段……她設想過許多情況,但絕不是如此毫無反應的曜兒。黑曜的態度讓靳嵐怔住了,她隱隱察覺不對,但心中的急迫讓她無暇細想。

「母後已將她冊封為召音公主,按照夌嵐律列,皇室中人永不得處以極刑。」靳嵐放重口吻,企圖引起他的情緒波動。

「那就這麼吧,母後既已下了懿旨的話。」黑曜將毫筆沾飽了墨,在奏章上批下提示。

「殷水浣自願以召音公主之名,代表夌嵐和親士軒國。」黑曜的反應讓靳嵐不得不使出撒手鐧。

「這麼說來,母後已前往水牢探過殷水浣了羅?」黑曜輕描淡寫地說道。

「啊……嗯。」靳嵐心下一驚,旋即強自鎮定地應了聲。

「這倒好,倒省了兒臣煩惱。」一直不曾抬頭的黑曜漾起俊冷的微笑,直視靳嵐。「兒臣會為她備妥嫁妝,讓她風光嫁至士軒。這一點輕忽不得,可別讓士軒說咱們夌嵐日漸衰微,剛好趁此機會宣揚國勢。小福子,傳令下去,吩咐禮部即刻準備。」

小福子暗叫不好,冷汗直流。皇上真的要把浣姑娘送去和親,半點情分也不留?就這麼割舍得下?

「小福子,還不快去?」見小福子依然僵在原地,黑曜口氣沈了下來。

「是。」不得已,雖然心中萬分不願,小福子還是硬著頭皮退下。

「曜兒,你當真?」靳嵐不可置信地站起身,質問黑曜。

「當然當真,這筆妝省不得。」黑曜拿起另一本尚未批過的奏章攤開。

「曜兒!」靳嵐忍不住斥暍,他完全不在乎的態度讓她寒了心。「你當真嗎?即使水浣永不再回夌嵐你都無所謂?別在氣頭上做出會讓你後悔的決定。」

「兒臣像是在氣頭上嗎?」黑曜輕笑,眼神流露出自信。「兒臣是當真的。她能得此結局,算是她承蒙上天寵愛。一名刺客能晉升為皇室中人,這造化並非常人可得。」

就是因為不像在氣頭上才更令她焦急!靳嵐皺緊眉頭,卻無計可施。他的反應過於冷靜,難道從頭至尾全都是她和黑韶誤會?曜兒對水浣一點依戀也無?

「曜兒,你把水浣關入水牢中,你有沒有想過她捱不捱得住?」靳嵐問道,冀望能勾起他一絲絲的感情。

「事實證明,她還是活得好好的,至少還能提出和親的要求。」黑曜挑眉,噙笑的表情像在影射。「如果母後沒其他事,兒臣要繼續批改奏章了。」將視線下移,逐客令下得再清楚不過。

這是她的兒子嗎?靳嵐盯著黑曜,他的無情讓她感到陌生。不行,她得去把黑韶找來!曜兒的深不可測不是她能應付的。靳嵐一回頭,迅速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