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的某一天,脖子很幹淨,身上也很幹淨的聶歡用最幹淨的眼神,盯著玄苦雨鼓鼓的,顯然不是太幹淨的荷包說道:“今天咱們倆一起喝一杯如何?”老道士玄苦雨本想拒絕,奈何今天不知是怎麼了,平日裏常來找他混吃喝的閑漢們一個也不見,他又最不願獨飲,見這小孩兒自告奮勇,老道士一來對聶歡有莫大怨念,二來卻是酒癮上來了,暗想,到時候讓他少喝點便是。竟真的把聶歡帶到酒館中。
“狗雜種,少喝點兒,這酒太烈,你一個小娃子喝多了當心醉死。”玄苦雨看著對麵已經灌下八大碗酒的小小孩童,暗自尋思,小東西好酒量,日後道士又多了酒友矣。又想:這麼個小家夥,怎麼好似一肚子心事似的,這路喝法分明是在借酒澆愁。小小年紀哪來的哀愁?到底是什麼特別原因還是因為他那個瘋癲母親呢?
“叫我聶歡,狗雜種三個字隻有我老媽叫得!”聶歡挺著小胸脯,臉色紅彤彤,搖搖晃晃,拿捏出謫仙醉酒的狂意,亢聲叫道:“這種淡出鳥來的酒也配叫烈酒?”
玄苦雨一聽,不由心頭微惱,他為誓言所困生平已無他願,唯獨隻愛這杯中之物,這小酒館所釀的十裏香美酒向來十分討他歡心,已經視之為餘生伴侶。聽到自己心中至愛美酒被貶低的一文不值,老道士頓時有些惱火,竟忘了麵前搖頭晃腦扮成熟的小娃娃不過是個稚齡小童。喝道:“小娃娃說話忒也太狂,老真人足跡遍天下,哪裏的美酒不曾喝過?什麼西京的紅梁酒,夷戎的葡萄酒,齊國的傈僳酒,晉國的米酒,這些做過朝廷貢酒的所謂好酒都及不上這小小酒館裏的老酒有味道,小不點兒胡吹大氣,你又喝過什麼烈酒了?
“老道士!”
“叫我老真人!老道士這三個字,天下無人叫得!”玄苦雨把眼一瞪,學著聶歡剛才的口氣叫道。暗想,你那狗雜種還有你老媽可叫得,老道這老道士卻任誰也叫不得,氣勢卻又勝了你這小鬼一籌。
“好,老真人便老真人,我說這酒淡出個鳥來你可是不服?”聶歡懶得理他在那胡吹,直奔主題說道:“你給我十兩銀子,半個月後我請你嚐嚐真正的美酒,那滋味你連做夢都夢不到,到時候你喝到口中,一準兒搖頭晃腦說道,此酒隻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回飲。”
玄苦雨心中是一百八十個不信的,但在他心中,十兩銀子跟曠世美酒相比,連輕如鴻毛都算不上;又覺得聶歡順嘴篡改的一句詩頗為不凡,讓他覺得這小娃娃定有古怪。銀錢在他心中是真的連糞土都不如,區區十兩銀子立即給了聶歡,倒要看看這出口不凡,滿口狂言的小東西能折騰出什麼來。
聶歡早就有釀酒自足的打算,上輩子他就是個貪杯誤事的主兒,這輩子自從那年重病喝了老媽的血之後,這身體就變得格外輕健,氣力也遠較普通孩童要大的多。身體發育的好,肚子裏的酒蟲也早早出來作怪,每次收工回家路過那家十裏香時,都會鬧的聶歡饞涎欲滴。每次聶歡都在心裏說,酒蟲啊酒蟲,你莫要作怪,這破酒有什麼可饞的,連那些勾兌酒都不如,等我有了錢和閑工夫,定要親手釀出幾鍋美酒給你解饞。
十兩銀子到手,聶歡立即行動起來。這年頭十兩銀子足夠一家三口殷殷實實吃三年,聶歡卻隻用了三天便把這筆錢花個幹淨。盡數用來買糧食,買一應家夥什兒。
老道士玄苦雨知道後不免想到:這小娃娃還真有點意思,且不說他能不能釀出美酒來,光這份視金錢為無物的魄力,便很難得。看樣子他還真打算自己釀出什麼美酒來。又想,自己定是老糊塗了,竟會相信這麼荒唐的事情,十幾日的光景能釀造出什麼好酒來?就拿這十裏香酒館的自釀酒來說,他們家的酒需三煮三發酵才能裝壇成酒,而這其中每一次發酵,至少都要十幾日,如此三遍才有了十裏香美酒。小娃兒胡吹大氣,十幾天的時間隻怕剛夠酒糟發酵一次的,即便是兌了酒曲有些酒味道,又哪裏及得上十裏香這般反複發酵出來的美酒?
聶歡知道,當前在大周帝國最先進的釀酒工藝也隻發展到了煮糟發酵再兌入酒曲再發酵便成酒的水平。哪一家釀的酒有味道些,無非就是多發酵幾次,其最終目的不外乎提純。聶歡也打算這麼做,不過他卻有跟這時代不同的提純辦法——蒸餾法。聶歡上輩子喜歡喝酒,對釀酒的工藝也略知一二,沒想到這輩子卻有機會親自試驗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