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吧,曼波!”
馬波嘴裏吐著白氣,腳下厚厚的積雪被踩得嘎吱作響。一片雪花掛在他臉頰邊的頭發上慢慢融化變成粉紅色透亮的冰珠。他努力想跑,但雙腳隻在原地踏步。根本無法追上姐姐!
反複出現在夢裏的場景,永遠停在了曼波離開的那個雪天。無論馬波如何努力去忘記,漫天飄散的粉紅色大雪還是在夢裏紛紛落落地下了整整九年。每場都刺骨寒冷!
高速路沿線,瓦肯鎮
送餐員把自行車靠在門邊的磚牆上,解開保溫包,伸手按響了門鈴,低下頭等開門。房門被個婦人從裏麵拉開一條小縫隙,一雙眼睛從裏麵看了馬波好幾秒才終於徹底打開房門。這樣的開門方式在現在這個人人自危的時期算是平常。
高速路上每個城市都傳播著或真或假的恐怖傳聞。傳聞的主角是渾身皮膚發白,五官淡化,隻剩下一對兒漆黑大眼睛的異化人類。他們被叫做“螻蟻人”。雖然鮮有人真正見過。但其傳聞卻越來越多,越來越真。據說有時候一些失蹤了很多年的人會突然在某處出現。他或者她全身雪白或斑白,害怕陽光,隻肖幾天就會意外死亡。有人說他們身上帶著病菌,有人說他們早已非活人。有人說螻蟻人是一種病,那樣慘白恐怖的外表是內在髒器衰竭所致。也有人說螻蟻人無害,跟渾身紋身的鬼麵人一樣,隻是個未知的少數族群。而所有這些官方和非官方的說法,沒一個有說服力。
“您好。餐到了。”送餐員抬起頭,露出製服帽簷下的眼睛。
“哦…”婦人愣住了。她不是第一次點外賣,但沒有哪次需要這麼大的勇氣才能把餐盒接過來。
不尋常的送餐員並不是螻蟻人!他也足夠令婦人覺得不舒服了。簡單來說,她以前可沒見過這樣的人!眼前這個削瘦的男孩兒穿著件已經洗得很舊的襯衣,領口上還係著一條破舊的狗項圈,上麵刻著根骨頭。這可並不是什麼值錢有型的裝飾,而確確實實就是廉價的狗項圈,劣質的皮革早已磨舊磨光。他的褲子就更離譜了!粗工裝布長褲沒什麼稀奇,稀奇的是兩個褲腳和一雙髒得完全看不出一點白色的“白色”帆布鞋被粗陋的針線縫在一起。除了頂正麵印有快餐公司商標的帽子,年輕人身上的衣著沒有一件符合常理!
而所有這些古怪的跡象與送餐員恐怖的眼睛比起來,根本算不上什麼!如果沒有那麼雙眼睛,他的臉還是可以看的。但那對兒血紅棕色眼睛實在太“難以接受”,眼白和瞳孔紅紅的一片。誰也別想從這雙眼睛裏看出什麼!他嘴唇薄而緊閉,鼻子也堅挺得顯得多少有些頑固。不是個可以用美醜二字去衡量的人!
婦人覺得長相醜陋還可以容忍,但非常理以外的東西就是“不健康”!就這樣,不健康的眼睛把他瞬間和婦人,以及所有人區分開來。這男孩兒是個“獨立的人”,獨立於所有人之外,甚至是空氣之外。
“還好,你不是螻蟻人!”她嘟囔著。
雖然有這樣那樣的疑問,但婦人一點想跟送餐員對話的胃口都沒有。和高速路所有城邦的居民一樣,瓦肯鎮的人也沒有好奇心。她默默地取過餐盒,付清錢。
“祝您用餐…”送餐員話沒說完,麵前的房門就關上了。
“愉快。”
剛到瓦肯鎮三天的送餐員馬波,對著房門說完最後兩個字。有什麼奇怪的呢?他眼裏的世界早就是紅色的,淺紅色和深紅,棕紅,黑色。大多數人和東西是黑色,比如剛才的婦人。
瓦肯鎮是上洲際高速路的必經之地。他這樣一路打工賺路費旅行到這裏。服務生,清潔員,廚師助理,幾乎什麼工作都幹過。馬波最喜歡的是送餐員或快遞員的工作。這些工作可以在城鎮之間飛快穿行,停下喝水時,還能看看街邊來來回回走動的人,有時甚至可以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陌生的人們和馬波沒有絲毫關係。但對一個離家獨自旅行的人來說,他們,這些並不算友善的陌生人們,隻要存在,就可以帶來些許溫暖感。而這些不易察覺的溫暖感,哪怕是一絲一毫,都如此重要!